隋朝的佛教内道场 隋朝的上林园翻经馆
新之助 2016-03-22
僧人
隋炀帝所以在洛阳设立内道场,无疑是以南方佛教改造北方佛教,消泯二者的差异,融汇为统一风格。其中,中国僧人彦琮通过长期的翻译实践,产生了深切的体会,于是写成《辩正论》,提出系统的翻译理论,“以垂翻译之式”。
东都洛阳的佛教内道场
隋炀帝杨广原先的身份是晋王,曾以扬州总管的职务驻守扬州(今江苏扬州市)。杨广多次致函,奉天台宗创始人智顗为师,请他来扬州为自己授菩萨戒。开皇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智顗在扬州总管寺城设千僧会,举行授菩萨戒仪式,随即在杨广府邸“躬传戒香,授律仪法”,为杨广起法名为“总持”,杨广尊称他为“智者”。
开皇十九年,杨广在扬州设立慧日、法云两个佛教道场,邀请学问僧、律僧在其中研究、弘扬佛教,自己藩府出资供养。隋炀帝称帝后,立即将洛阳营建为东都,并设立东都内慧日道场,成为皇家宮廷佛教研究院。
东都内道场中的僧人,可考知的有如下一些人:《续高僧传》卷九《隋东都道场释智脱传》记载:智脱,“江都郡(扬州)人”,七岁出家,游学南北,遍学经论,名气远扬。杨广在扬州“初建慧日,盛搜异艺,海岳搜扬。脱以慧业超悟,爰始沾预。……道场英贤,学门崇仰,而脱雅为论士,众所推焉”。后随杨广入京,住杨广所立的日严寺,讲经著述不辍。大业元年,随隋炀帝来东都,安排在内道场。大业三年正月九日去世,春秋67岁,埋葬在洛阳县金谷里邙山上。他一生“凡讲《大品》、《涅槃》、《净名》、《思益》各三十许遍,《成论》、《文玄》各五十遍”。传业学士多人,“各踵敷弘,知名当世”。同卷《隋东都内慧日道场释法澄传》记载:法澄,“吴郡(治今江苏南京市)人”,精通四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大智度论》)。他在扬州开善寺聚徒讲学,“化洽吴楚,传誉淮海”,于是被吸收到扬州内道场中。后随杨广入京师日严寺,“声望弥重,京师硕学咸谒问之。炀帝徙驾东都,定鼎伊雒,从出崤右,因疾而终”。同卷《隋东都内慧日道场释道庄传》记载:道庄,“扬州建业(今南京市)人”,精通四论,被杨广征入扬州内道场,后携入京师日严寺,讲《法华经》,“著疏三卷,皆风骨雅趣,师者众焉”。后来“随驾东指,因疾而卒于洛阳”。同卷《隋东都内慧日道场释法论传》记载:法论,“南郡(治今湖北江陵市)人”,“虽外涉玄(道家)儒,而内弘佛教”。杨广在扬州,“远闻令德,召入道场,晨夕赏对”。后来,随杨广入京,住日严寺。“及晋王之处春坊(杨广立为太子),优礼弥厚,中使慰沃,启疏相寻”。大业元年,“因随驾至洛,不久而终,时年七十八矣”。
《续高僧传》卷三十《隋东都慧日道场释立身传》记载:立身,“金陵(今南京市)人”,有文章,工辩对,被选入扬州慧日道场。“从驾东都,遂终于彼,时年八十馀矣”。同卷《隋东都慧日道场释智果传》记载:智果,“会稽剡(今浙江嵊县)人”,除了具备佛学修养,还通晓经史文学,其书法“势逼右军(书圣王羲之)”。杨广在扬州,令他写字,他断然拒绝,被囚禁起来。后来,隋炀帝释放他,“召入慧日,终于东都,六十馀矣”。智骞,“江表人”,精通语言文字学,因而被追入东都内道场。朝廷的秘书正字雠校著作时,遇到言义不通的情况,都向他请教,往往解决问题。他“造《众经音》及《苍雅》《字苑》,宏叙周赡,达者高之,家藏一本,以为珍璧”。
东都内道场的这些义学高僧,都是南方人,而且多是隋炀帝带过来的扬州内道场僧人,这体现出他的学术追求。在南北朝分裂时期,南北佛教,风格异趣,南方重理论,北方重实践,即所谓南义北禅。伴随着隋朝的政治统一,南北佛教风格也应该统一,于是天台宗提出了定慧双修的止观法门。止即禅定,属于佛教实践;观即智慧,属于佛教理论。智顗《修习止观坐禅法要》卷上指出:“止乃伏结之初门,观是断惑之正要;止则爱养心识之善资,观则策发神解之妙术;止是禅定之胜因,观是智慧之由藉。……此之二法,如车之双轮,鸟之两翼,若偏修习,即堕邪倒。……若偏修禅定福德,不学智慧,名之曰愚;偏学知(智)慧,不修禅定福德,名之曰狂。”
北方佛教重禅定,早已形成传统。南天竺僧菩提达摩来华,先到建康(今江苏南京市),和梁武帝交谈,机缘不契,遂于北魏正光元年(520)来嵩山少林寺,从事禅观实践,从学者甚众。他面壁结跏趺坐,终日默然,长达九年,因而有壁观婆罗门之称。这时,洛阳禅僧还编造神话,以推波助澜。崇真寺僧慧嶷死后七日复活,说阎罗王覆审,自己以错招而放回阳间;二僧生前分别以坐禅、诵经为业,俱升天堂;另外三僧生前分别讲经、造经像、造寺,俱入地狱。灵太后因此在内殿供养百名禅僧,并下令禁止僧人持经像乞讨。“自此以后,京邑(洛阳)比丘皆事禅诵,不复以讲经为意。”[③] 隋炀帝拜智顗为师,无疑会受到天台宗的濡染。他长期居住扬州,对南方佛教有一定的了解。他所以在洛阳设立内道场,无疑是以南方佛教改造北方佛教,消泯二者的差异,融汇为统一风格。
东都上林园翻经馆
大业二年,隋炀帝在东都上林园设立翻经馆,品位甚高,“其中僧有学士之名”。隋朝的译经中心从长安转移到了洛阳。
翻经馆中汇集着一批中外籍僧人。中国僧人最突出的是彦琮(557-610),被安排担任主事;外国僧人则是来华的南天竺僧达摩笈多。达摩笈多在开皇时期来长安,被安排在大兴善寺翻译佛经。上林园翻经馆建立之际,隋炀帝立即征聘达摩笈多并诸学士来这里从事翻译,“致使译人不坠其绪,成简无替于时”。达摩笈多在这里工作了14年,直到唐高祖武德二年(619)去世,连同他在长安的工作,共翻译经论七部,合32卷,“即《起世》、《缘生》、《药师本愿》、《摄大乘》、《菩提》、《资粮》等是也,并文义澄洁,华质显畅”。彦琮和他共事,“偏承提诱”。彦琮询问达摩笈多所游历的国家和地区,多是前史不曾记载的,于是撰成《大隋西国传》一书,共十篇:一方物,二时候,三居处,四国政,五学教,六礼仪,七饮食,八服章,九宝货,十山河、国邑、人物,“斯即五天(东西南北中五天竺)之良史,亦乃三圣之宏图”。
彦琮精通中文和梵文,其译经活动起步于长安。隋文帝开皇年间,他即在长安奉诏翻译佛经。仁寿二年,他还奉诏撰成《众经目录》一书,对流行典籍,分作单译、重翻、别生、疑惑、伪妄五类。该时期有天竺王舍城沙门前来拜见隋文帝,将还本国时,请《舍利瑞图经》和国家《祥瑞录》,隋文帝令彦琮把它们由中文译成梵文,合成十卷,赐诸西域。洛阳上林园翻经馆建立后,彦琮被委以重任。这时,隋朝平定了林邑(今越南中部),获得佛经564夹,合1350余部,并昆仑书(南洋文字)、多梨树叶(贝叶经),隋炀帝下诏送入翻经馆,交付彦琮披览,编叙目录,次第翻译。他撰成五卷目录,分为经、律、赞、论、方字、杂书等类,估计译成中文,应有2200多卷。他前后译经共23部100来卷,卷首制序叙事。大业六年七月二十四日,他在翻经馆中病逝,俗寿54岁。彦琮哥哥的儿子僧行矩,从小便追随彦琮,请益佛经,参与长安、洛阳两馆的翻译活动。翻经馆还是一所外国语学校。彦琮在这里,曾向达摩笈多学习梵文,行矩、智通等僧也在这里学习梵文。智通“往洛京翻经馆学梵书并语,晓然明解”,入唐后参与翻译佛经,“善其梵字,复究华言,敌对相翻,时皆推服”。
彦琮通过长期的翻译实践,产生了深切的体会,于是写成《辩正论》,提出系统的翻译理论,“以垂翻译之式”。
《辩正论》指出,十六国时期的释道安说过译胡为秦有“五失本三不易”。“五失本”指翻译佛教典籍,有五种走样现象。其一,“胡言尽倒,而使从秦”。这是说中文和外文,遣词造句的顺序颠倒,将佛经译成中文,只能遵循汉语的规范,将其前后倒置过来。其二,“胡经尚质,秦人好文,传可众心,非文不合”。这是说佛经原文朴实无华,而汉人讲究文采,要符合汉人的阅读习惯,佛经才传得开,译文必须文彩斑斓。其三,“胡经委悉,至于叹咏,丁宁反复,或三或四,不嫌其繁,而今裁斥”。这是说原文内容重复繁琐,反复叮咛,用散文说说,又用韵文说说,译文须加以精简剪裁。其四,“胡有义说,正似乱词,寻检向语,文无以异,或一千或五百,今并刈而不存”。这是说佛经结束语,用很大的篇幅归纳该典籍的大意,与前文的字句没有什么两样,翻译时皆须删除。其五,“事以合成,将更旁及,反腾前词,已乃后说,而悉除”。这是说原文结束一个意思,过渡到另一层意思时,又把前面说过的话再倒腾出来说说,译文必须全部删掉。“三不易”指翻译佛教典籍,有三方面的艰难情况。其一,“智经三达之心,覆面所演,圣必因时,时俗有易,而删雅古,以适今时”。这是说佛经是遥远年代的圣贤,针对当时的情况所作的教诲,时代推移,情况变化,译文要删除一部分往古的内容,才能让今天的读者接受,斟酌起来,颇费周折。其二,“愚智天隔,圣人叵阶,乃欲以千载之上微言,传使合百王之下末俗”。这是说圣贤和凡夫俗子,差别很大,要把远古圣贤的微言大义,译得使今天的芸芸众生都能读懂,实在太艰辛了。其三,“阿难出经,去佛未久,尊大迦葉令五百六通迭察迭书。今虽千年,而以近意量截,彼阿罗汉乃兢兢若此,此生死人平平若是,岂将不以知法者猛乎?”这是说当年那些杰出的大弟子们,经佛陀耳提面命,尚且对佛经的含义反复推敲,才能求得正解。而今过了千余年,僧众的水平又远远低于那些大弟子,要译得符合原意,真是难乎其难。
彦琮针对道安指出的这些情况,提出两方面意见。一方面,他主张学习梵文,直接读佛教典籍原本,以避免译文走样带来的理解偏差。他说:“则应五天正语,充布阎浮(中国所在的大陆,代指中国),三转妙音,并流震旦(支那斯坦,即中国),人人共解,省翻译之劳,代代咸明,除疑网之失。……直餐梵响,何待译言!”但佛经既有梵文本,又有其余文字的胡本,中国人有几个能做到直接读原本?因而这个建议不具备可操作性。另一方面,他对翻译提出“十条八备”说。“十条”指“字声一,句韵二,问答三,名义四,经论五,歌颂六,咒功七,品题八,专业九,异本十”,说的是翻译技术问题和文体分类。“八备”指的是译者的整体素质。其一,“诚心爱法,志愿益人,不惮久时”。这是说译者对待佛教,信仰要虔诚,要发愿解救众生,不要害怕耗费时日。其二,“将践觉场,先牢戒足,不染讥恶”。这是说译者应以戒律规范自己的言行,道德品质高尚,有好名声。其三,“筌晓三藏,义贯两乘,不苦闇滞”。这是说译者应精通所有佛教著作。其四,“旁涉坟史,工缀典词,不过鲁拙”。这是说译者应通晓各种世俗学问,擅长写作。其五,“襟抱平恕,器量虚融,不好专执”。这是说译者应气度轩昂,没有意必固我的坏毛病。其六,“沈于道术,澹于名利,不欲高衒”。这是说译者应淡泊名利,潜心钻研佛教。其七,“要识梵言,乃闲正译,不坠彼学”。这是说译者应具有梵文修养,懂得怎样译成中文。其八,“薄阅苍雅,粗谙篆隶,不时此文”。这是说译者应经常阅读《说文解字》、《尔雅》之类的语言文字书籍,懂得真草隶篆各种字体,能熟练驾驭语言文字。这八点,包括宗教态度、职业道德、知识结构、学品学风、翻译能力等方面。他认为:“八者备矣,方是得人”。
这些说法,应该是翻译工作的不刊之论。但道安摆出的那些问题,彦琮的提案并不能加以解决,比如中外文的语序问题,两者的繁简、质文问题,这是不同国家的语言文字、学风文风和审美取向的问题,只要差异存在,就不能强求照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