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是很宝贵的,在古代,香料属于上层人士玩的东西,百姓其实能接触的并不多。当然除了皇亲国戚,宫里的人物以及一些文人雅士也会把玩香料。
宋代文人的熏香文化
与今天的中国人不同,对于传统的上层社会来说,生活中的任何一刻如果没有香气氤氲,都是不可接受的。经过汉唐的发展,到了宋代,海外香料的进口贸易呈现前所未有的繁荣,制香业也发达到后人难以想象的水平。在宋代的中国,就早已建立起了非常发达与复杂、精致的体系。南宋诗人杨万里有一首《烧香诗》,讲述一次焚香的亲历:诗人自炷古龙涎,但令有香不见烟。素馨欲开茉莉拆,低处龙麝和沉檀。
就像当时的所有的文人士大夫一样,杨万里把焚香当作最高雅的审美享受,对于“香道”也很娴熟。因此,他亲手在炉中焚炷了一枚“古龙涎”香饼。所谓“古龙涎”,在宋代,实际是各类高档人工合成香料的一个通称。“素馨欲开茉莉拆,低处龙麝和沉檀”,恰恰写出了宋代上等合成香料的原料之奢侈,更写出了这些香料在香气层次上的丰富——素馨花构成了香芬的前调,中调是茉莉花香,尾调则以天然沉香、檀香为主打,但混和有少量龙脑、麝香。
宋代的合成香料,包括顶着“古龙涎”名目的各种制品,配制方式繁多,其香氛效果也各自有异,这使得我们无法完全还原《烧香诗》中所焚“古龙涎”的制作工艺。不过,相传宋人所做的《香谱》足以证明,诗中的描写是对现实的真实反映。如相传宋人陈敬所著的《陈氏香谱》中有一个“四和香”方:沉、檀各一两,脑、麝各一钱,如法烧。
正是以沉香、檀香为主料,辅以龙脑和麝香。或许无妨推测,这四样贵重香料的组合,在宋代,是一种公认为“最优组合”的经典香型。
至于杨万里所焚的“古龙涎”香饼中蕴涵着不止一层的花香,这正是宋代制香业的一大特色、一个划时代的成就。在这个时代,茉莉、素馨等海外香花植物在广州一带广泛引植,南方地区原有的本土芳香花种如橙、橘、柚花等也得到开发,宋人便“更将花谱通香谱”(程公许《和虞使君“撷素馨花遗张立,蒸沉香”四绝句》),开始了把花香引入香料制品的实践。最独特也是当时最流行的方式,是把沉香、降真香等树脂香料与各种香花放在一起,密封在甑中,放入蒸锅,上火蒸。
凡是生香,蒸过为佳。四时,遇花之香者,皆次次蒸之。如梅花、瑞香、酴、密友、栀子、末利(茉莉)、木犀(桂花)及橙、橘花之类,皆可蒸。他日之,则群花之香毕备。(《陈氏香谱》“南方花”)。
树脂类香料用香花来蒸,不仅要蒸一次,而是要一年四季不停地上火蒸。凡是有香花开放的季节,就拿当令的花与这香料一起蒸上一回,这样一年坚持下来,频频蒸过的香料如果再入熏炉焚炷,就会散发出百花的芬芳。
花气蒸浓古鼎烟,水沉春透露华鲜,心清无暇数龙涎,乞与病夫僧帐座,不妨公子醉茵眠,普熏三界扫腥膻。
有意思的是,宋人张元干的这一首《浣溪沙》,描写了与杨万里《烧香诗》中所述非常相近的一种香料制品,也是采用“龙涎”之名,并以沉香作为主料,蒸熏以花气。实际上,从宋代文献与宋人的诗词作品可以知道,那时“花蒸沉香”是最普遍的制香方法,素馨花恰恰是用以蒸香的主力,如程公许有《和虞使君“撷素馨花遗张立,蒸沉香”四绝句》之作,而在相传宋人陈敬所作的《陈氏香谱》“南方花”一节,茉莉花也被列为蒸香的花品之一。
宋朝民间的佩香风俗
陆游《老学庵笔记》中有一段涉及北宋末年“时尚”现象的记述,近年整理出版时,就曾被错点成:“政和、宣和间,织文及缬帛,有遍地桃冠,有并桃香,有佩香曲,有赛儿……”实际上,宋时文献中并没有“并桃香”这样一种香品名称,相反,倒是有一类颇流行的合香制品称为“佩香”。
生活于两宋之交的蔡绦于《铁围山丛谈》中即谈到,政和四年,“时于奉宸中得龙涎香二,琉璃缶、玻璃母二大篚……香则多分赐大臣、近侍……每以一豆大爇之,辄作异花气,芬郁满座,终日略不歇。于是太上大奇之,命籍被赐者,随数多寡,复收取以归中禁,因号曰‘古龙涎’,为贵也。诸大珰争取一饼,可直百缗,金玉穴而以青丝贯之,佩于颈,时于衣领间摩挱以相示。坐此遂作‘佩香’焉。今佩香,盖因古龙涎始也”。
按其说法,在
宋徽宗时,由大太监们兴起了佩带异国名香的时尚,具体方法是把小块的珍贵香料截成小饼状,在当中穿孔——孔洞的边缘还镶上金或玉框——孔内串上蓝丝绳,挂在脖子上。他们还喜欢把所配的小香饼从衣领当中掏出来,用手摩挲着,彼此互相炫耀。这种带有穿孔、以绦子吊挂在身上的香料制品就叫“佩香”。 在太监们引领下,带佩香成为社会上普遍流行的做法。
《铁围山丛谈》中说,“今佩香,盖因
古龙涎始也”,而在《陈氏香谱》中,恰恰有一条“古龙涎香”的制造方子,是将沉香、檀香、丁香等多种香料研成细末,调入苏合油、皂子白之后“浓煎成膏”,“造作花子、佩香及香环之类”。这一合香方与《铁围山丛谈》的记载互相印证,为宋代一种时尚风气的产生提供了解释:宋徽宗的时候,在内库中发现了前朝留下的珍贵异国香料。这种香料一旦焚炷起来,香气异常迷人,被宋徽宗命名为“古龙涎”。太监们流行把这种“古龙涎”佩在胸前,结果带动了民间带佩香的风气。同时,社会上还兴起了对所谓“古龙涎”的仿制,因而,民间大量使用的“古龙涎”,其实是宋人自己利用各种贵重香料调配而成的一种合香制品。
由此可见,“佩香”是宋时日常生活中使用的一个词汇,专指带穿孔、吊挂在身上的人工合成小香饼。据《铁围山丛谈》的介绍,如此的香品出现于北宋政和年间。《老学庵笔记》涉及“佩香”的论述恰恰是指斥“政和、宣和”间的“服妖”现象,所以原文当为“香有佩香”——这个时期的香品中出现了佩香。并且,该书卷一提到:“徽宗南幸还京,服栗玉并桃冠……”可知北宋末年有一种头冠名为“并桃”。因此,《老学庵笔记》之文义应理解为:“织文及缬帛有遍地桃,冠有并桃,香有佩香,曲有赛儿。”
佩香虽属微末细节,但却也证明,如果留心古人留下的丰富文献资料,一些看似空洞的名物词称并非不可以形成有效的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