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日事变中的王基永：侥幸逃脱 遇难兰仓
非我族类 2018-02-01
马日事变中有很多受害的中共党人，其中王基永是比较特殊的一位。王基永既是国民党特派员，又是中共常委，在马日事变之后，王基永就去向成谜，直到80年代，王基永之死的真相才浮出水面。原来，王基永于1930年爆发的兰仓屠城惨案中被土匪头子马廷贤残忍杀害，时年27岁。而揭开王基永生死谜团的重要人物则是他的战友胡允恭。
1927年5月发生于湖南长沙的“马日事变”轰动一时，在唐生智、何键等国民党将领幕后教唆及支持下，团长许克祥率部从驻地常德开赴长沙，在三十五军军长何键留下的二营部队支持下，展开疯狂地反共大屠杀。几天内，杀害工农赤卫队队员、共产党人和国民党左派人士近万人。腥风血雨中，革命力量横遭野蛮摧残。当时，据共产党人曾钟圣(曾中生)主编的左派报纸《武汉日报》称：国民党湖南省党部特派员、原青年部长王基永(当时允许跨党，王基永又是中共湖南省委常委)和他的爱人龙亦飞在这次清党屠杀中惨遭许克祥部杀害。从“白色恐怖”中的长沙脱险至武汉的国民党左派骨干朱剑帆(朱伯深、朱仲丽的父亲，中共领导人王稼祥的岳父)则称：王基永很可能已遇害，但这只是他听其他脱险同志所言，并不能肯定。
曾与王基永是战友并一同在湘西常德地区领导农民运动的胡允恭，20世纪80年代初在其回忆录《金陵丛谈》一书中称：早在20世纪30年代初就在上海听说王基永并未死于“马日事变”，而是在这场屠杀发生后突然从长沙失踪了。后来逃往甘肃礼县山乡，隐姓埋名，不久在一位老乡帮助下，进入县政府任文书，云云。其后，王的情况他就不太了解了。如此说来，王基永的失踪在很长一段时期里还真成了一个谜。
1980年初，胡允恭在自己的历史冤案终获平反后，决定写一部自传体革命回忆录。那时，他是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他的夫人陈恒乔在大革命年代曾是女革命家向警予的助手，解放后在南大行政部门工作)，家住南大陶谷新村一座二层小楼里。为了弄清王基永的下落，胡允恭夫妇写信给在北京居住的爱国将领李觉(何键的女婿，1927年曾任第八军的团长)和全国政协委员易礼容(1927年曾任中共湖南省委常委、国民党湖南省党部农民部长)。又托湖南省政协主席程星龄通过湖南省档案馆保存的“马日事变”史料查询王基永的下落。
多方证实了王基永逃往甘肃的消息，至于他如何能在“马日事变”中幸存下来，在饱经革命风雨的胡允恭看来，确实有些出人意外。因为，王基永当年是湘省红色革命家，是知名度颇高的风云人物，又坚持战斗在最前线，与反动将领叶琪、何键、邹洪等开展过面对面的斗争，是“马日事变”中反共力量必欲除之的人物。
那么，胡允恭又是如何试图破解这个历史之谜的呢?
(一)
这儿先得对胡允恭作些简略介绍。胡允恭，安徽长丰人，生于1900年，青年时赴上海，进入国共两党合办的上海劳动大学，与刘少奇、杨尚昆、匡亚明、王步文、徐梦秋等是同学。他的旧学、新学都有根底，受到在“上大”执教的中共早期革命家瞿秋白的赏识。1924年，国共两党在苏联指导下，实行第一次合作，党中央派遣胡允恭等一批已加入共产党的学生南下广州，投身大革命。胡允恭被分配到黄埔军校担任校办公室秘书，还兼中共领导的青年军人联合会会刊记者，在中共两广区委负责人兼校政治部主任周恩来的直接领导下开展工作，与蒋先云、陈赓、许继慎、曹渊等中共党员学生关系密切。
1926年夏，北伐军兴，胡允恭初任第四军第十二师缪培南团的指导员兼党代表，参加过多次征讨北洋军阀部队的血战。在进攻武昌城的激战中，胡允恭在炮火中负了重伤，后被送往汉口中西医院抢救，伤愈后因左腿残疾不便于行，中共北伐军前敌委员会书记聂荣臻便派他赴总指挥部政治部工作。接下来，他又奉总政治部命令，转入唐生智的第八军第一师(师长叶琪)任政治部主任。
1927年1月，国民政府在武汉成立。胡允恭在4名卫兵保护下，搭军车赴第一师驻地湖北宜昌，向叶琪师长报到。叶琪反共坚决，胡允恭才到第一师没几天，就发现叶琪在师部驻地接待了第十四师师长夏斗寅(他在1927年5月15日发动叛乱，率部进攻武汉，被叶挺的武汉警备师击败，元气大伤)，顿生警惕之心。因为他已听聂荣臻和周恩来说过，夏斗寅是湖北反共势力的代表，是个危险人物。
一个多月后，叶琪率第一师开往湘西常德，在何键、周磐两师的协助下，设计诱杀了盘踞这一地区的黔军司令袁祖铭，控制了这儿20多个县。叶琪更为骄横，反共情绪溢于言表，极为仇视农民运动，公开与从长沙来常德的省党部特派员王基永针锋相对，分庭抗礼。
据胡允恭晚年回忆：他在常德时，住在天主教堂里，距师部不远，而王基永的特派员办事处则在东门外河南岸的一处古旧宅院里。胡允恭很快就与王基永建立了密切联系，常上办事处坐坐，王基永也常到师政治部与胡允恭及助手们聊聊动荡的时局。他偶尔见到身穿笔挺将军服的叶琪，彼此很冷淡，打招呼都很勉强。在常德及下属沅陵、桃源、汉寿等县，接连发生农会会员与第一师官兵殴斗以致酿成流血冲突事件后，王基永与叶琪见面时更是横眉怒目。胡允恭不能不为这位精悍勇敢的战友捏一把汗，他提醒王基永提防些，讲究些斗争策略，因为叶琪虽反共，但还是打着国民革命军的旗号。
王基永那时仅27岁，是湘乡人，原名王鸣真，上海劳动大学毕业，与胡允恭是同学。他中等身材，人极稳重，处事果断，喜怒不形于色，能文善辩，讲起话来，逻辑性很强，而且他的话较有感染力，在农民中威信很高，“片言即能折众”。
在胡允恭的印象里，王基永称得上是个职业革命家。起初令胡允恭有些纳闷的是，他这位战友居然和许克祥关系挺不错，两人常在一块喝酒，商谈事情。有好几次晚上，胡允恭上王基永的办事处商量工作，都看到许克祥夫妇在那儿玩。许妻谌筱英打扮得很洋气，穿金戴银，与衣饰朴素、剪短发、眉清目秀的龙亦飞(王基永之妻)有说有笑。胡允恭问过王基永，才知道他与许克祥是湘乡县同乡，而龙亦飞又与谌筱英是姨姐妹。他乡遇亲戚，自是特别亲热了。胡允恭再三劝王基永当心点，因为这个许克祥与叶琪一样仇视农民运动和大革命。王基永不置可否，只表示知道了，他心中是有数的，胡允恭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二)
“山雨欲来风满楼”，1927年3月底，已成为武汉国民政府和军界举足轻重人物的唐生智踌躇满志，野心勃勃。他致电叶琪，令师部回长沙待命;也有同样的电报给许克祥，召其率独立团回长沙待命。何键另有电报通知叶琪说，第八军扩编，第八军番号不动，另编成三十五军、三十六军、三十七军。三十五军军长由他本人担任，副军长由叶琪升任，并仍兼第一师师长。
消息传出，常德各界推王基永出面，公宴叶琪。据说宴席上，王、叶两人几次碰杯，客客气气，似乎关系缓和多了。实际上，一个惊天大阴谋正在紧锣密鼓的施行中。按武汉军委会的部署，第三十五军即将开赴河南驻马店，继续北伐，讨伐直奉军阀。过了几天，中共湖南省委发急电，通知在常德独当一面的王基永：他们已向中共中央军委和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推荐他担任第三十五军政治部主任，要他准备回长沙。
王基永遂找胡允恭商量，说省委事先并未征求他的意见，他和叶琪关系又不好，将来恐怕不易相处，但省委既已决定了，只有服从。他希望胡做他的助手，因为他没搞过军队政治工作。胡允恭同意了，但请他电请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批准。
4月上旬，第八军一师从水路开赴风声日紧的长沙。王基永、胡允恭都随师部同行。到了长沙，胡允恭住在王基永家，着手组织政治部。一般干部都由中共湖南省委分派，因干部紧张，10多天才把政治部组成。王基永则常去省委、省农会等处开会，忙得风风火火。龙亦飞参加省、市妇女会的工作，也很忙碌。
据胡允恭回忆，在那些紧张不安的日子里，许克祥只来过王基永家两次，态度特别友善，但似乎有一肚子心事，神情很不自然。而叶琪与许克样的关系却迅速改善，常一起去酒家喝酒，行迹诡秘。这引起王基永的警惕，他怀疑许克祥已与叶琪勾结起来，但他显然没预见到对方正暗中酝酿发动清党反共大屠杀。
4月中旬，第三十五军政治部已组成，王基永对胡允恭表示，他还要留出一些日子，办理湘西交待手续，并向省委作专题汇报。他要求胡允恭先率政治部赴河南驻马店报到。胡允恭遂和十几名政治部干部离开长沙，到了武汉后，即向前委书记聂荣臻和中央军委及前敌总指挥部政治部党组，汇报了在湘西开展革命工作的情况和政治动态。
4月19日，胡允恭被任命为第三十五军政治部代主任。仅一个月后，空前惨烈的“马日事变”就爆发了。那时，胡允恭已奉中共前委书记聂荣臻紧急指令，撤离第三十五军，返回武汉并在“宁汉合流”前夕就很快投入地下斗争。他以为王基永极可能已壮烈牺牲了，甚感哀痛，对许克祥、叶琪、魏景陶等刽子手充满了仇恨……
(三)
1929年夏秋间，中共中央利用蒋桂战争造成的混乱，将被关押在武汉监狱中的贺果(即著名音乐家贺绿汀)、唐嵩、刘满溪、彭守道(即彭雪枫)、陈恒乔等一批共产党员营救出狱，送往上海。
接着，中央军委书记周恩来指派胡允恭(已化名胡萍舟，又化名胡邦宪)担任军委特派员，带领10多名同志赴山东烟台，做小军阀刘珍年部的策反工作。后因政治目的暴露，被迫撤出，功亏一篑。
年余后，中央军委再次任命胡允恭为山东省军委书记，赴青岛和济南领导地下斗争，其妻陈恒乔担任胡的秘书兼地下济南市委组织部长。在韩复榘反动统治下，山东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胡允恭夫妇和战友们冒险犯难，坚持斗争，打开了局面。
解放初，胡允恭被任命为福建教育学院副院长。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胡允恭一度被定为“大叛徒黑帮分子”，被“造反派”关入牛棚，百般凌辱。1979年，他终获平反。从他的《金陵丛谈》一书中可以看出，近30年前，他就试图解开昔日战友王基永在“马日事变”中失踪之谜，但因信息闭塞，他与外界的联系又中断了多年，故而没能找出可靠的答案。
李觉、易礼容、程星龄等人在回信中，都证实当年王基永夫妇已从“马日事变”清党反共屠杀中脱险，并潜往甘肃礼县居住。胡允恭更倾向于认为，是许克祥这个大刽子手出于亲戚和同乡交情而私下放走了王基永夫妇。
在《金陵丛谈》出版后的1985年，笔者曾两次采访胡允恭夫妇，获得大量珍贵的党史、革命史资料。胡允恭说：“历史往往很复杂，人性也很复杂。当年打头阵的许克祥为了向幕后策划者唐生智、何键邀功请赏，曾公开宣布王基永夫妇已毙命于长沙省农会门口。其实，在全城大屠杀开始前夕，许克祥就亲派卫兵将王基永夫妇护送到自己的临时公馆藏匿起来，过了几天又护送他俩出城。但惟一的条件就是远走高飞，不得再在长沙、武汉等地出现……”
行文至此，特派员王基永神秘失踪之谜已有了答案。当然，这尚不能作为历史的定论。近年，随着各地许多历史档案解密，尤其是信息趋向公开，很有助于我们搞清楚若干史料和历史问题。我们终于知道，王基永潜到甘肃居住后，因忠于革命信仰，坚持开展对敌斗争，于1930年6月在甘肃礼县惨遭反动派杀害，他短暂的一生壮烈而辉煌。
近年还有文章称，解放初毛泽东主席曾致函给其遗孀龙亦飞，称对王基永同志殉难极为痛惜，表达慰勉之意。
当然，胡允恭不可能知道王基永后来被敌人杀害于甘肃礼县之事了，他已于1990年病故于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