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蒋介石禁止跳舞而引发的上海“舞潮案”
新之助 2016-02-22
蒋介石
民国37年（1948年）1月31日，上海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大规模群体性事件，数千名以舞女为主的弱势民众，为反对政府的禁舞法令集体请愿，遭到政府官员拒见后愤怒捣毁社会局大楼，引起一场军警与舞女大混战。六十三年前，十里洋场上演的那场闹剧最终以政府取消禁舞令、部分舞女和职工被判刑而落幕。
国民党政府对交际舞一直采取不提倡的态度，蒋介石更是于民国23年（1934年）推行“新生活运动”，明令禁止公务员涉足舞场。民国政府提出禁止跳舞的理由有多种：一是舞场吸引青年男女通宵达旦狂歌狂舞，与“新生活运动”要义背道而驰；二是身为社会中坚的青年深陷其间，身心遭受侵害，危及民族生存；三是舞伴因搂抱而至淫乱，昭昭在人耳目，危及社会风化；四是舞场灯红酒绿，挥霍无度，一旦钱财耗尽，或饮恨自杀，或铤而走险，危及社会治安，等等。据说蒋介石之所以对交际舞必欲除之，还有与宋美龄一度沉溺跳舞，令其恼火有关。
民国36年（1947年）7月，蒋介石颁布“勘乱建国总动员令”，9月下令禁舞，其“理由”是：前方战事紧张，后方歌舞升平，妨碍节约，有伤风化，与勘乱救国不相适应。 9月9日，上海市政府为配合“总动员令”，落实“厉行节约”措施，下达“禁舞令”，限9月底前关闭全部营业性舞厅。当时上海依赖舞厅生活的职工达2．7万人，此令一下，立即遭到这些人及其亲友的强烈反对。上海舞业的从业人员们开始了一系列自发的自我维权行动。舞女们聚集开会，并向政府发出“我们要吃饭”，“节约不是制造失业”的呼声。为求生存，凝聚群体力量反对禁舞令，舞女们建立了“上海市舞女联谊会”，选举了总干事、副总干事、委员，会址设于新世界商场楼上。上海市社会局长吴开先慑于舆论，不得不作出许诺：以抽签形式分批关闭舞厅，第一批先关三分之一小舞厅，舞女、乐师可先去大舞厅暂时糊口，第二、第三批关闭的间隔适当放宽，并由政府提供小额贷款及灵活就业的方便，让舞女们另谋生计。
然而，吴开先玩弄花招，提前于1月31日上午10时“抽签”，第一批中签停业的舞厅也不是许诺的三分之一小舞厅，而是占了舞厅总数的一半，且有仙乐斯、百乐门、米高美、丽都等众多大舞厅在内，消息立即传到正在召开第三次上海舞厅业全体大会的现场，全体舞业人员顿时暴怒，全场群呼“到社会局去评理！”。一场震惊全国的舞业大暴动就此发生了。
当日下午三时左右，舞女们有的乘卡车，有的步行，卡车在前，步行者在后，浩浩荡荡向社会局进发，“反禁舞”横幅迎风招展，“要饭吃”口号远扬十里。舞女们所到之处，万人空巷。3点半钟，请愿队伍到达社会局门外，正在附近巡逻的几辆警车闻声赶到，在门前台阶下排开，如临大敌。
这一天是农历腊月二十一，阴霾笼罩，寒风刺骨。舞女们在社会局门前抗议，呼喊吴开先出来解释对话，半个小时过去了，仍不见吴开先的影子，满腔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后排推前排，大喊着拥向门阶。虎视眈眈的警察先是喝斥推拒，继而挥舞警棍。先头群众终于与拦阻的警察发生冲突，群众以竹竿开路，警察挥舞警棒竭力阻挡，导火索由此点燃，一发不可收拾。
舞女和职工们以排山倒海之势跃上台阶，口中高呼“冲啊！——”，警员人数稀少，一下被冲散了。紧接着，潮水般的人群分别从左右扶梯冲上二楼、三楼办公室，不问情由将玻璃门窗、电灯、电话、文件、桌椅等全部捣毁，将文件、账册连同蒋介石的画像，统统抛出窗外；霎时间社会局办公楼内陷入大乱，楼上楼下一片鬼哭狼嚎。舞女愤怒地冲向会议室。警卫过来阻拦：“里边正在开会……”，话音未落，警卫头上已挨了一棒子，痛得他哇哇直叫，识相地躲闪一边。 “嘭嘭嘭”，有一个舞女拿起板凳轰门，大喊“吴开先出来”，却没有一声回音。 “一二……”几个舞女憋足力气，随着“三”字出口，合力用劲撞去，“轰隆”一声，会议室门被撞开。议长潘公展正在拨电话向淞沪警备司令部求援。一个舞女飞步上前，一棒打掉电话机，潘公展吓得缩着脖子，举起双手乱摇，口中喃喃：“危险，危险，小姐不可乱来。” “吴开先呢？”舞女们相互询问，个个眼里冒火。然而搜遍楼上楼下乃至厕所，又对大小官员盘问，就是不见吴开先。原来，当舞女们在门口与警察冲突时，吴开先急中生智，佯称小便，丢下众人，从扶梯另一头下楼，跌跌撞撞奔向后院，砸开角门上的锈锁，如惊弓之鸟，逃之夭夭。
附近的警察分局接到警报，由分局长带领30多名警员赶到，舞女毫不畏惧，勇敢迎战，警员被包围在人海中，衣帽被扯，枪支被夺，大部受伤。混战多时，舞女毕竟力不能支，不断有人受伤，不断有人被塞进警车，但没有一个退却畏缩。4点40分，市保安警察大队赶到，枪口刺刀对准抗议人员，将舞女、乐师分割包围，凡是身上有血迹、衣衫撕破的抗议者，即视为暴徒，当场拘捕，总共逮捕了797人。这场混战持续1个多小时，导致警方受伤43人，舞业方面伤31人，社会局14个处、数十间办公室被捣毁，损失达50亿元法币。
上海“舞潮案”引起最高当局震惊，蒋介石召集社会部长谷正纲、国防部副部长郑介民，严饬强化上海治安，以安定后方。各界均认为“舞潮案”的发生属于官逼民反，纷纷声援，谴责当局滥施镇压，称舞女以暴抗暴，势所必然，可谓义举。时值三九严寒，被捕舞女、乐师饱受虐待，饥寒交迫，苦不堪言，各报记者置个人安危于度外，详细报道，激起社会强烈反响，一致认为政府惨无人道，呼吁惩办罪魁祸首吴开先等军政警头目，释放被捕人员。其时各大城市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运动风起云涌，蒋介石为缓和舆论，安定后方，指示行政院重新审议禁舞令。3月底，行政院复文到沪，批准上海市参议会收回禁舞令，仍指令对舞潮案“为首恶者”交法庭审讯。大部分被捕者“分批保释，听候传讯”，37名“重大嫌疑者”由上海地方法院审判。7月２3日，法院作出终审判决，1人判处有期徒刑4年；2人处有期徒刑3年6个月；18人处有期徒刑1年；其余处5个月至２个月不等；3名舞女联谊会干事、委员，均被判处5个月徒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