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昏侯墓屏风论孔子到底活到多少岁
新之助 2016-01-04
海昏侯墓内的屏风
在最近发现的西汉海昏侯墓中，出土了绘有孔子画像的屏风。在记载孔子生平的文字中，有这样一句，赫然入目：“鲁昭公六年，孔子盖卅矣。”这句话带给人很大的问号。
鲁昭公六年为公元前536年。如果按照这一记载，孔子在这一年已经三十而立。如此推算，孔子的生年便比上述《春秋公羊传》和《春秋谷梁传》的记载早出14年，更比《史记孔子世家》早出15年。孔子的卒年是明确的，鲁哀公十六年，即公元前479年。这样一来，对于孔子的生平就要大幅度改写，而孔子的寿命更是比我们通常所了解的长的多，超过八十，接近米寿。
圣人长寿，是件好事。不过，海昏侯墓出土孔子屏风的记载是不是可靠呢？尽管两千年来历代对孔子生平的多有考证，但所依据的资料其实都是语焉不详的断片。生平链条断裂的部分，多是依赖逻辑推理来联结的。对孔子屏风记载的考证，其实也只能以同样的方式处理。
屏风记载孔子年龄坐标为鲁昭公二十年。对于在位长达35年的鲁昭公，《论语》中明确而直接提及的只有一条，见于《论语》第七《述而》篇：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茍有过，人必知之。”
陈国的司法大臣问孔子鲁昭公是不是遵循礼节，孔子予以了肯定的回答。在孔子离开之后，这个司法大臣又把孔子的弟子巫马期招进了房间，对他说，我听说作为君子是不偏袒的，难道君子也偏袒吗？鲁国君主娶同姓的吴国女子，这样违反了同姓不婚礼制的君主还叫知礼，那还有不知礼的人吗？巫马期把这番批评孔子回护鲁国君主的话，转告给了孔子。
在这段话中提及的孔子的弟子巫马期，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年龄小孔子30岁。而吴孟子，据北宋孙复《春秋尊王发微》卷十二的系年，死在鲁哀公十二年，仅早于孔子几年，很长寿。《论语》这段话直称谥号“昭公”，极有可能这段对话的时期是在昭公死后的定公或哀公时期。当然也不排除是《论语》编纂者回改的可能性。然而，上述这些可考的年龄年代坐标，提前或退后十几年均可解释，无助于断定屏风记载孔子年龄的真伪。
如果屏风记载的孔子年龄得到着实认证，毫无疑问，迄今为止的孔子系年定论都要重新审视、考证乃至改写。所以说，对西汉海昏侯墓出土屏风记载孔子年龄的新史料，无论辨伪还是证实，都需要进行缜密的研究，绕不过去，不能无视。仅此而言，海昏侯墓也具有极大的文献价值。
不过，话又说回来，从文章开头引述的孔子言论来看，孔子似乎未能活过八十岁。否则，夫子自道的一生总结，一定会从十五、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一直讲到八十。没有云及，说明卒于八十之前。此为本证。
此外，按“三十而立”来考察，从《春秋左氏传》、《史记》等文献记载来看，在鲁昭公六年之时，孔子尚无大的作为，谈不上“三十而立”。而如果按通常记载的孔子年龄，在三十岁的鲁昭公二十年之时，孔子已经在鲁国与来访的齐景公纵论秦穆公之霸了。宋人胡仔《孔子编年》卷一于是年之下载：
齐景公与晏婴来适鲁。景公问孔子曰：“昔秦穆公国小处辟，其霸何也？”对曰：“秦国虽小，其志大。处虽辟，行中正。身举五羖，爵之大夫，起累绁之中。与语三日，授之以政。以此取之，虽王可也，其霸小矣。”景公说。
可以与到访的大国国君见得了面、说得上话，并且还说得齐景公很高兴，很认可，也算是很有成就感了吧，此时自认“三十而立”并不为过。此为外证。
再从史源学角度来观察文献的年代，即使将海昏侯墓主定位第一代海昏侯，屏风的孔子年龄记载也晚于包括《史记》在内的现有文献记载。
就孔子年龄记载而言，由于现有文献记载显示的证据不利于新出史料处很多，所以不能一见新出史料便如获至宝，以为据此就可得出石破天惊的结论。还须投以怀疑审视的目光，谨慎地加以周密考证，方可定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