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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探寻

2015-03-20

他,一个精神病人,起码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认为,而他也确实是个精神病人。年龄三十开外,高高的个头,头上放着一顶满是油腻与灰尘的大盖帽,帽檐偏向一方,下面藏着一张油黑的脸,但那脸上始终挂着一种自然而平实的笑容;裹着一身由许多零零碎碎布条结合而成的大衣,尽管没有衣服的完整性,可依然能一眼辨出具有军大衣的颜色和形状;脚趾头挤出一只鞋子,另一只脚全然裸着;手里总拿着一根长而结实的棍和一口残破的花边碗。全然如此。

在我知道他一年左右的时间内,他始终如此,也只能如此。那时,我读高二。每天放学后,我都要路过一条幽深的胡同。而他每到晚上,就躲在胡同的偏僻的一角,虽并不为许多人所知道;白天,他四处游荡。记得在一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天黑得很,我独自一人路过那胡同,且是第一次路经那地方,就在他曾经“定居”的拐角处。“你好──”,一种平实而带有点嬉笑的声音穿过耳边。 我当时浑身一颤,竟冒出冷汗来。在这样黑暗的夜晚,独自一人走在幽深的小城胡同,有这样意外的反应也纯属自然。而我此时似乎灵魂已被麻木,根本没有来得及意识那声音出自何方及以什么样的声调,只是依然沿着前方的路走着。听见的却只是自己急促的脚步声。

黑暗的夜,一种意外的声音,这足以让许多人胆战心惊,我自然也不能脱俗。回到宿舍,心里久久难以平静,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呢?莫非……胸中填满的只是寂静的黑夜和那种声音,两者的重新融合把我再次从睡梦中惊醒,揉着迷蒙的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第二天一大早,昨晚的阴影再次堵住我的咽喉,压的我喘不气来。我是一个唯物论者,向来不相信世上真有鬼魂的存在,所以,我执意要沿着那胡同,探个究竟。边走边看,希望昨晚的感觉是梦和幻想。然而,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一只破旧的鞋子和几块揉在一起的破布,这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惊喜,只以为那是别人扔掉的废物。一无所获的路过,所剩下的空有心底的并不平静。中午,我去一家书店。在途中,我还在为昨晚的事而耿耿于怀。忽然,看见前面远远的人群中,跳动着一个身影,离我越来越近。高高的个头,头上放着一顶大盖帽,手里拿着一根长而结实的棍,面上始终嵌着一种笑容。我只知道这种莫名的笑容出于一种自然,其它的我无从知晓。我向来对他们是不避的,也就是说,我仍走自己的路,认为他们也不过是人群的一种过客,并没有什么不安和不自在。当他与我擦肩而过时,我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因为那笑容,纯自然的。尽管我不太清楚它是否来自于内心,但我确实很少见那种纯自然的笑。

“你好!”……只见他双脚并拢,直挺着身子,一只手举到耳边,一副俨然军人敬礼的模样,但满是笑意。熟悉的令我无需再去辨认的声音,唤起我曾经的无可名状的黑暗的记忆。 这一切,我才醒悟。“呃……你──好”,我感到有点意外,也就势吞吐的应回了一声。 我真的感到有点意外。注意力也自然转到他身上。看着他那质朴而简单的动作,望着他天真的眼神,嬉戏的笑脸,我再次陷入沉默。在别人看来这也许有点好笑,而此时的我,不知笑从何来。一种全新而充实的感觉驻留在灵魂深处,闪烁着,跳跃着。尔后,只见他转过身去,把那根长而结实的棍夹在两腿之间,“驾,驾……”地叫喊着,跑动着。我一直注视着他跳动的身影,幼稚天真的动作,直到他骑着他的“马”驰骋的好远,好远,竟而消失在躲避他的人群中。

似乎很小的事,有时能在我心灵深渊贮存永久,无法挥去。对其贮存空间的探索,也必将成为永恒。许多人对并不以为然的许多事也大都保留着一种矜持的态度。自然的灵魂的存在之意义常使我忐忑不安。社会所呈现的众多复杂灵魂似乎缺乏一种本质的东西。由此,灵魂的存在必以物之存在为载体,物的灭失也必将给灵魂的散发带来影响,但是,本质的东西却纯然不变,直到永远!

晚上下了自习,我仍要去走那胡同,尽管我可以绕道而行。在路经那胡同时,一种预感蓄于心际,没有先前太多的思索,只是完全去适应一种自然。因为,在那拐角处,一种似乎很友好的声音会定时响于耳边。也许,这种单一的称谓并不出于一种特意的思维,但我想,既然是一种自然存在,有时,人们没必要去故意地加以掩饰其属性的自然,合乎自然的东西,总是最美。

我每天早上,都特意多买两个馒头,放在那拐角之处。白天在胡同里,所见的只是一只破鞋和几条碎布;晚上的胡同,孤立在寂静之中,笼罩着朦胧的夜色,显得更加幽深可怕。但对我来说,一种熟悉的纯真的声音能够在自己想象的时候固定出现,一个模糊的孤独的身影能够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希冀所见,尽管有所预料,但不乏温暖的气息。每次沿着那胡同来与回,没有太多的不安,相反,心里总会舒坦许多。有时,真的说不出个中原因,但一种无形的迹痕总迫使着我去想很多。

也许,在白天或黑夜,路过此的人都可能经历这件事。倘若他们能感觉到一种存在,而不是视而不见;不是一种另类的不自然的感觉,而是一种自然的平和心态,我想,这样会很好。故意去掩饰的东西所蕴涵的本质总归要显现,自然流露的事物所突现的本质终归属于自然。

不幸的事发生了。在一天晚上,空气窒闷的厉害,我如往常一样路过那胡同,去感受那种别人以为不可思议的问候。可是在路过拐角处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的从容。我没听到所期望的声音,感到一阵失落,觉得很不大对劲,就走近几步,却不见模糊的影子。一种潜在的思绪灌入脑海,没有以前的随和,空气沉闷的让人难以忍受。但我在久久之后入睡时,伴着我的仍是那声音。扨第二天上学时,看见许多人在围观着什么东西。就好奇的凑了上去,透过人群,我不禁浑身一热,眼泪不自主地滑过面颊。我曾经熟悉的面容和身影,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永远地走了。……脚上还是那只鞋,身上仍裹着那破碎的军大衣,手里还握着那根长而结实的棍,大盖帽脱离了头,也孤独无声地躺在那儿,另一只手刚好举在耳边。那姿势牵引着我的泪不停地流。

曾经的一幕又重现于眼前,但再也无法亲眼目睹了。一个灵魂就这样消失了。棍子旁边还是那口破碗,但碗里多了半个咬有痕迹的苹果,听周围的人议论说,那苹果是人家扔掉的用来药老鼠的。看着熟悉的仍带着笑的面容,我心里更加难以承受。旁边的人看到我不住的流泪,也议论开来。

“一个白痴死了,值得吗?”“就是,真怪!” ……此时的我,只是默默地凝视着那仍留于面庞的自然的笑容。我找来一块布,盖住了他那直直的身体,一些人看到我的举动,摇了摇头。后来,派出所的人把尸体带走了。此后,再也没能看见那令我想象太多的清晰的笑容。

一个灵魂沉寂了,它所依托的载体也消失了。躯体尽管不存在了,可灵魂深处的东西我无法忘记,直到现在,以至永远。躯体消亡了,灵魂是否还在?我,无言作答。走在路上,我不禁裹紧了衣服,把手伸向衣兜,两个馒头早已僵硬,幽幽地躺在那儿……

(编缉后语:心灵的善源于生命中的底蕴,能感动心灵的地方往往正是回归灵魂故乡的幽幽小径。)

关键词: 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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