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顿的演讲：论学习、无知与幸福的关系
非我族类 2017-05-24
弥尔顿
学习比无知更能给人类带来幸福。
想大家都承认和信奉世界的伟大创造者上帝，在创造万物时也把那迅速消逝和易亡的东西赋予了人，除此而外，人本身还有另一种东西，这就是不朽和永存的精神。精神是不会死亡和消灭的。如同天国下凡的神仙，在地球上漫游一段时间后，灵魂就要离开肉体，回到天堂去，如果我们既不考虑永恒的生活又不考虑我们在地球上的普通生活，那么也就没什么东西可以指望成为我们幸福生活的目标了。这种永恒的生活，几乎每个人都承认，只有在学习沉思中才能找到。通过学习沉思，精神得以振奋，不仗肉体的力量而在自身之内集聚精神的力量。在学习沉思中获得的巨大愉快，类似众神们不配生命的快乐。但是没有文学艺术，大脑是空虚的，是没有生机和什么用处的。谁配得上沉思？关于事物的概念，除非人类拥有一颗经过文学艺术和学问训练与熏陶的心灵，他将什么也不懂。因为对于一个没有一点学问的人来说，似乎确实没有什么通向幸福生活的目标，甚至连苦恼也不赐予我们。上帝赋予人类灵魂，就是要让我们贪得无厌地去追求，去得到最高的智慧；就是让我们尽一切可能为理解那些深奥的自然而不断地努力。正是在这一点上，上帝才是我们的创造者。上帝在人类的头脑里管束了极强烈的求知欲望。从每一个角度观察研究了整个世界之后，你将领悟到世界这一巨大构造物的伟大设计者。因此，也为他自己建立了荣耀。我们在奇妙的智慧王国探究得越深，我们就越能理解、掌握那绝妙的技能和使人惊异的、世界的各种创造（离开了学习的帮助，我们就做不到这一点），就越对世界的创造者感到惊讶和敬畏，就更响亮地赞美它。我们完全相信它是乐于接受的。诸位听众，我们是否可以相信广阔无边的宇宙是被永不熄灭的灯火照亮和装饰着，它被赋予如此快的运动和如此复杂的变革，仅是作为一盏明灯为懒散的人类服务，为游手好闲者和懒汉指明前进的道路吗？在我们看到茂盛的水果和植物时除了那短暂的、美丽的青翠之外，是没有目的的吗？如果我们不屈估价它的价值，那么除了粗糙的感觉之外，我们就不再去探求了，这就表明，我们自己不只是奴隶的，而且在上帝的仁慈和精明面前也是不礼貌的和愚蠢的。正是由于我们的迟疑反映及不情愿的精神，使上帝被剥夺了很多应得的荣誉和威望。如果学习是我们对幸福探究中的领导和指导，并得到万能的上帝的批准和同意，那么我确信地说：“学习将给人们带来最大的幸福。
现在让我们离开这些高难的问题来考虑一下我们的普通生活，看学习和无知各自赋予我们的个人生活和公众生活以什么益处。我将毫无顾虑地说，学习是青年人最美的装饰，是成年人的有力后盾，是老年人的安慰和荣誉。我将不提很多生前就享有极高威望的人，甚至古罗马的一些伟大人物，就能说明这一问题。在做了许多高尚的事业，以他们的辉煌功勋赢详细说，当普遍的学习一旦形成了一种社会风气，人们的精神就不会只局限在这种建议般的黑房子里了，而将伸展到无限广阔的世界中去，直到完全占据整个世界和空间。那么最后，世界大部分的变革和可能发生的事几乎没有一个能超过他的预料和想像。他将确实像一个宇宙的的统治者和管辖者，天空、大地和海洋将蜻蜓他的命令，暴风和雨雪将为他服务。最终，自然也将服从于他，好像真的上帝已经退让了这一世界的王位，将它的权力、法律和管理等全部托付于他，使他作为这一世界的统治者。
此外，通过学习浏览每一个国家的历史和地理，考察每一个王国、种族、城市和人民来增加智慧和争议所得到的精神乐趣是很大的。诸位听众！学习，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与时间同步前进。当我们希望将来留下我们的英名时，学习就将成为我们有限生命的延长和扩展：学习就是从吝啬的命运那里赢得的一种可回顾的永存声誉。我涌出一种无比的愉快——成为一个许多民族的预言者，发现某人的家被人们看作是一所圣堂，成为一个许多国王和国家都盛情邀请的客人，成为一个无论远近的人都蜂拥来拜访的名人，成为一个多许多人来说，仅看了他一眼就感到很自豪的圣人。这就是学习的奖励，这就是学习能够和经常赋予它的信徒们在个人生活中的奖赏。
那么什么是无知呢？先生们，我认为无知就是瞎子和聋子，逃避生活，躲避职责并抱怨什么，“生活短暂而艺术长久”。但是只要我们搬掉教授文学艺术的坏方法和对文学艺术缺乏认清这两大学习障碍，我们就会对盖伦或其他大家说：“生命长久而艺术短暂这一条与上述完全相反的真理的人表示敬意。”世界惟有艺术最美好，也最精确；世间也唯有我们最懒惰和最散漫。工人、农民起早贪黑在工场和田间辛勤劳动，虽然付出很大劳动，但是他们却过着悲惨的生活。而我们这些从事高尚事业的人，尽管我们渴望着人生最高和最好的条件，可是我们既不愿辛勤工作，又克服不了懒惰的坏毛病 。我们应该我们没有具有学习的特性而感到羞耻。
我们反对，借口我们的身体健康状况不允许我们熬夜用功和刻苦学习。出于考虑身体健康而忽视心灵的文化陶冶，实在是我们的羞耻。因为没有谁会因为头脑里的知识增多而使身体衰弱。以这一借口作掩护的人一定是那些毫无价值的人。因为他们虽然强调他们的时间、他们的才能和他们的健康不足、不良等等，但他们却沉醉于狂饮就暴食、放荡淫逸，在寻欢作乐中度过他们的一个个夜晚。而他们从不抱怨这些有损于他们的身体健康。既然他们坚定不移的习惯和行为就是追求在坠落的生活中显示他们的欲望和精力，而一涉及到追求美德和智慧时，就无精打采和懒意洋洋，那么他们就没有理由把看不见真理和正义的过错归咎于自然和生命的短暂。但是，如果我们置身于一种朴实和节制的生活，用理智控制我们的冲动而坚定地献身于学习，并保持我们巨大的精神活力不被任何私心杂念所侵扰和腐蚀，先生们！在我们回顾过去的一段岁月时，我们将惊奇地发现，在学习的海洋中我们已经航行了多么远的距离，渡过了多么宽的海洋啊！并且在航程中没有停止过一次。
因而，先生们！如果从我们的童年起我们就不虚度一日，每日学习、每日用功；如果我们聪明地把文学艺术中那些不相干的、多余的和无用的东西划掉，我们将自信地说，在我们到亚历山大的年龄之前，我们就不会成为比世界上的统治者更伟大、更光荣的主人了。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抱怨生命的短促和文学艺术的发展缓慢了。我想我们将像亚历山大一样，为再没有我们要征服的世界而感到难过和悲伤。
无知已面临着死亡，你们也正是在观察着它的最后努力和垂死挣扎。无知宣称荣誉是人类最有力的刺激物，而追求荣誉是一个长期不断和多年的过程。荣誉只有到人们老了之后才会被赋予那些杰出的人。我们生活在世界的垂年和衰亡的阴影下，所以即便我们在深厚留下了什么值得纪念的业绩，我们荣誉的范围也是狭小的，因为后代将很少有人能记住我们。因此，我们著述这么多的书籍和不朽的学术著作将毫无意义。眼看世界要被即将到来的一场大火灾毁灭（我不否认这确实有可能），但并不认为我们所能得到的荣誉与无知者所说的那些荣誉一样。古人确实没有可能从那些没有赞美之词的人们那里得到满足，当他们去世时也不会享有知识和任何精神快乐。但我们有希望生命不朽，这就是使我们在人间的善行业绩永存。在追求这种不朽的生命过程中，如果我们此时就已经做得很好，现在就可以听到对我们的欢迎。在其中，根据多数人认为的明智哲学，那些在生活中一直有节制并把时间和自身全部献给高尚的文学事业和为人类服务的人，将被赋予至高无上的智慧奖赏而超出一切人。
现在让懒惰者停止以学习上不知道和困惑的东西来责备我们吧，这确实不是学习的过错而恰恰是人的意志薄弱的过错。先生们！惟有这样来考虑问题，我们才能反驳或弥补苏格拉底的著名无知论和古希腊怀疑学派的成员们在逻辑判断上的胆怯和故弄玄虚。
最后，我们可能要问，无知所许诺的幸福是什么？无知的幸福就是欣赏自我拥有的东西，就是没有一个仇人，就是超出一切烦恼和关怀，就是在平静和安全的范围内度过一生——这只是一种动物的生活或是一种把它的小巢筑在很远很深的森林里的很高树梢上小鸟的生活。它在那小天地里安全地抚养着它的子女，在周围飞来飞去找着事物，而不用担心猎人的袭击，在清晨和黄昏，可以尽情地用它那甜美的歌喉歌唱。这就是无知者的“幸福生活”。而人们为什么要神圣的大脑参加活动呢？好，你如此为论据的话，那么，我们将献给无知以荷马诗中《澳德赛》中女魔的酒杯，让它脱掉人的画皮，恢复动物的原形而回到动物世界中去吧。让无知回到动物中去，动物将肯定拒绝接受这么一个没有名气的客人。无论如何，很多动物有具有某种低级的推理能力或者出于一些很强的本能驱使，使它们能够在中间进行一些技术或类似技术的活动。普鲁塔克告诉我们，狗在追踪猎物时表现出具有一些辨别的知识。如果它们碰巧遇上十字路口，它们明显地要用逻辑推理来作出判断。亚里士多德指出，夜莺以某种音乐规则对它们的子女进行教育。几乎每一个动物都是它自己的医生。很多动物在医学上给人以宝贵的知识。埃及的朱鹭教给我们泻药的价值，河马教给我们放血的益处。对那些经常给我们预报风、雨、洪水到来或天气好坏的动物，谁还坚持说它们一点儿也不懂天文学呢？鹅所表现出的谨慎和严格的品德令人惊叹！鹅为了防止多嘴的危险，它在嘴里含着卵石飞过金牛山。我们家庭经济的积累，很多受益于蚂蚁；我们的共和政体则受益于蜜蜂；而军事科学承认仙鹤哨兵岗位制的练习以及在战斗中列成三角形队列，此举，使其受益良多。动物是如此聪明，以致于不让无知在它们团体和社会中存在：它们将迫使无知到一个更低级的层次。那是什么层次呢？是树木和石头吗？如果无知与树木和石头为伍，为什么就连树木、灌木丛和整个森林都曾拔起它们的根匆忙去听俄耳蒲斯那优美的乐曲呢？经常，它们也被赋予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和神奇的预言才能。岩石也表现一定的学习倾向，它能对诗人们的庄严朗诵作出回答。那么，无知是否也被岩石和树木趋赶走了呢？是的，无知被赶到比任何动物都低级、比岩石和石头还低级、比任何自然物都低级的档次。是否能允许无知到伊壁鸩鲁的信徒们、著名的“根本不存在”那里去找安息之地呢？不行，就是那里也不允许。因为无知是比享乐主义还坏、还卑鄙、还讨厌的东西。一句话，无知是完全坠落的东西。
现在回来看你们——我的有学问的听众们，不说，我也可以看出，你们还是不太同意我对无知这么猛烈的抨击，只到它消灭。我发动有力的进攻，你们是否要投入战斗，同无知这一敌人进行斗争，把它从你们的生活中和职业中赶出去呢？假如你们允许它的存在，你们本人就是那种你们知道的、世界上最悲惨的东西了。这是你们大家都应该考虑的原因。所以，如果我今天在这里讲的比通常长了些，请不要忘记，这是因为课题本身的重要性所要求的。我希望你们能原谅我。我感到你们对讲演很感兴趣。先生们！从你们身上我获得了热情，也为了你们，我度过了一个夜晚，我感到欣慰和满足。我的讲演完了，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