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8年9月3日,克伦威尔被疟疾夺走了生命,走完了他人生的59个年头。后来,由于继承者其长子的无能,查理二世于1658年9月3日顺利复辟。复辟后的查理二世虽然无法对活着的克伦威尔进行报复,但却掘墓开棺,对克伦威尔的遗体实施绞刑。后来,克伦威尔的头颅沦落民间,辗转许多人之手,成为收藏家的藏品。
约西亚·威尔金森喜欢带着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头颅去赴早餐会。160年前在泰伯恩刑场上,那根洞穿克伦威尔颅骨的已经断掉的金属长钉,提供了一个很方便的把手,让客人们可以抓着这个把手,一边吃着芥末腰子,一边查看这个坚韧的遗物。
1822年,他的一位客人写道:“它是一个吓人的骷髅,像其他任何木乃伊一样,被它那张干皱的黄皮所覆盖,连同它那红棕色的头发、睫毛和胡子,全都保存得相当完好。”它是威尔金森视若珍宝的私藏,他把这件宝物保存在一个专门为此定做的橡木盒子里。当朋友们对它的真实性表示怀疑时,他就指指克伦威尔左眼上方那个与众不同的疣子。
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能力赋予他一种力量,威尔金森在聚光灯下得意洋洋,大谈克伦威尔的故事,以及他的头颅自1661年被砍下以来所经历的漫漫长旅,以此款待他的听众。它确实是奥利弗·克伦威尔的头,而且,在一长串利用其魅力赚钱的展览经理人中,威尔金森是最后的一个。他深知,人们总是想更贴近地观看:他们被克伦威尔这颗头颅的恐怖、新奇、恶名、私密和结局所吸引。
像所有被砍下的头颅一样,克伦威尔的头也是打算用来展示的。克伦威尔本人1658年9月3日死于热病。两年半后,在复辟王朝政府大肆报复“杀死国王的凶手”期间,这位护国公经过防腐处理的尸体从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陵墓里被挖了出来,放在囚笼里拖着走遍伦敦的大街小巷。
随后被吊在泰伯恩刑场的绞刑架上,并被斩首。几天后,他的首级被钉在一根20英尺长的旗杆上,竖在威斯敏斯特宫的屋顶,好让全伦敦人都能看到。那颗金属长钉在敲进他的脑袋时由于用力过猛,以至穿透了颅骨的顶部,钉子和颅骨从此再也不会分开了:克伦威尔在他去世两年之后回到了公共舞台,变成了国王的傀儡。
伊夫林和佩皮斯是那个时代两位最伟大的日报作者,他们都对这一形势的变化感到震惊。佩皮斯写道:“让我心烦意乱的是,一个像他这样大胆无畏的人,竟然也要蒙受这样的羞辱,尽管在别的方面,他可能罪有应得。”
而伊夫林则惊讶于这一“令人吃惊的、不可理解的上帝的裁决!”成千上万的人目睹了这位先前被葬在“国王们中间”的护国公,如今在泰伯恩刑场“那个重大而耻辱的时刻”,被扔进了一个土坑里。
这两位作者并没有亲眼目睹这些事件,但他们看到了克伦威尔的头,因为在接下来的40年里,它一直装饰着威斯敏斯特宫:只是在1681年,屋顶例行维修期间,它才被短暂地取下来过。
对于这样一种公开展示来说,威斯敏斯特宫倒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场所。皇家高等法院曾在威斯敏斯特宫里三次开庭,许多个世纪以来,它为加冕典礼、国葬和礼仪性的致辞提供了场所。威斯敏斯特宫象征着权力的合法转移,君主和议会的权威以及它们之间的联盟在内战之后出现的致命的脆弱性。
查理一世1649年被带到威斯敏斯特大厅接受审判;四年后,克伦威尔就是在这里端坐于市长大人面前,接受护国公的头衔。1657年,因为授职仪式,他再次走进这座大厅,国王的全部荣耀都出现在他的加冕礼上。如今,他那颗阒然无声、残缺不全的头颅茫然地注视着宾客们纷至沓来。出席国王查理二世的加冕盛宴,那是在1661年4月;现在它将继续俯瞰国王政府的活动几十年。
克伦威尔,这个终极叛国者,在死后遭到了罢黜。他那颗被砍下的头颅,就像他的共和理想一样空洞,一样已然死去。只要它依旧在威斯敏斯特宫的屋顶上扮演它作为傀儡的角色,就不会有一个人把它遗忘。
据说,在17世纪末的一个夜里,一场暴风雨把克伦威尔的头颅刮了下来。不久之后,它出现在一家博物馆的陈列柜里。在18世纪,它开始在私人之间流通,成了一件古董、一件珍贵的遗物和一个商机。各种不同的人都会把克伦威尔的头颅拿出来展示。
最早是瑞士印花布商克劳迪亚斯·迪皮伊,他在自己的伦敦博物馆里展示了这颗头颅,摆在旁边的是外国药草和珍稀钱币。1710年,一位德国参观者看后惊叹不已:“这颗可恶的头颅对英国人来说依然是如此珍贵而有价值。”接下来的有塞缪尔·拉塞尔,此人是一个常喝醉酒的演员,他把这颗头颅挂在克莱尔集市一家屠夫摊位的摇摇摇摇的挂肉钩上,以此娱乐公众。
他总是把这颗头交给顾客,好让他们更贴近地观看。后来,拉塞尔把这颗头卖给了詹姆斯·科克斯,他也拥有一家经营得不错的博物馆,并且他一眼就能认出一件纪念品是否有价值。科克斯私下里向那些经过挑选的客人展示这颗头颅,并且赚取一笔相当可观的利润。
12年后,科克斯决定把它卖给休兄弟,正是他们使得这颗头颅,成了他们在老邦德街上开设的,克伦威尔博物馆里吸人眼球的明星展品。整个18世纪,克伦威尔的头颅在不同展览经理人的手里流转,每一次都能赚钱。
唯一的问题是损耗。在某个时刻,大概早在泰伯恩刑场的那个日子,克伦威尔就丢失了一只耳朵和几颗牙齿。他的鼻子被压碎了,他的头发越来越稀疏,他的肉已经脱水并收缩,他的皮成了黄褐色,并被拉伸,变得十分坚韧。
这个又干又硬的物体那很不协调的外表使得它成为一件有效的死亡警示物,因为凡是把玩过克伦威尔这颗头颅的人,很少有不思考自己终有一死的宿命的。这就是死亡看上去的样子。克伦威尔,这位伟大的指挥官,如今也不过是一块物质,听凭付了钱的公众任意摆布,还容易受到自然环境的伤害。
乔治国王时代的科学人士断定,这颗头颅不过是一件古董,对有些人来说,它明显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人工制品。约瑟夫·班克斯是一位杰出的博物学家,曾参加过詹姆斯·库克船长的澳洲发现之旅,他在1813年被邀请来观看这颗头颅,但他以政治理由拒绝了。他说,他不可能下决心去观看“这个邪恶的老共和分子”的遗骸,“提到他的名字就让我热血沸腾、义愤填膺”。
威廉·布
洛克是个古董收藏家,他的收藏在皮卡迪利大街的埃及馆展出,同一年,他考虑为自己的博物馆弄到这颗人头,以作为“一件纯粹的古董”,但首相非正式地对他提出忠告——他认为向付费公众展示人的遗骸很不得体。
这个结论发出了改变的信号。当约西亚·威尔金森在1814年买下它的时候,克伦威尔的头颅便转到了私人手里。如今,它被专门保留给那些更高级的观众,只有这些人才能在受到控制的条件下对它评头品足。威尔金森可能忍不住在餐桌上向兴高采烈的客人展示他的这件著名遗物,但它再也不会流落到伦敦的街市上了。
当围绕这颗人头的过去产生了大量的故事时,便有人对它的真实性提出疑问。比如大量的人头开始流通:另一颗克伦威尔的头颅在牛津的阿什莫林博物馆展出。威尔金森确信,他手里的这颗头才是真的。
但别人并不这样肯定。比方说作家兼历史学家
托马斯·卡莱尔,他的著作《奥利弗·克伦威尔书信演说集》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就掀起了新一轮的克伦威尔热。卡莱尔认为,威尔金森的这件古董是“欺骗性的臆想”,并拒绝亲自对它进行查验。
如今这是一个难题,需要科学的方法来找到证据。我了解过一份专业学者的长名单,他们都检查过这颗发黄的人头:一位徽章专家、大英博物馆的一位钱币专家、颅相学学会的一位重要成员、一位著名雕塑家、牛津大学一位生理学家、皇家考古学会的若干成员,以及两位医学统计学家。他们都把自己接受过的专业训练用于克伦威尔的头颅中,如今所有人都表示支持威尔金森的主张。
到1930年代,数不清的测径器测量过它,大量的显微镜聚焦过它,关于克伦威尔的头颅,人们撰写过成百上千页的文章。这个“有点令人厌恶”的物体上每一个肿块、每一个针脚、每一道擦痕,都得到过检查和描述。然而,研究过克伦威尔头颅的科学家们也被它迷住了,他们紧张热烈的凝视,反映了这个正在朽烂的人工制品在落入私人之手200年后依然拥有的魔力。
如今,威尔金森家族拥有这颗头颅已历四代,他们更愿意回避公众的关注,却三番四次被记者们拉回到聚光灯下。这些记者偶然听说了克伦威尔头颅的故事,打算写写它那非同寻常的过去。在20世纪中叶,约西亚的重孙霍勒斯·威尔金森博士开始觉得,照料这颗臭名昭著的人头的负担太过繁重。他决定,应该让克伦威尔入土为安。
因此,在1960年一个小规模的私人仪式上,克伦威尔的头颅被装进了古老的橡木盒子,埋在了剑桥大学西德尼·苏塞克斯学院教堂门厅地板下的某个地方。剑桥大学对确切的位置守口如瓶。头颅入土时有一块牌匾,上面是这样写的:“1960年3月25日,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联邦的护国公、本学院1616~1917年的校友奥利弗·克伦威尔被葬于此地附近。”
再也不会有法医鉴定和DNA测试了:在奥利弗·克伦威尔头颅的故事上,科学并没有得到一锤定音的最终决定权。当然,这并不能阻止观光客来亲眼看看这个地方。克伦威尔的头颅或许终于长眠地下,但它依旧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