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曹雪芹截然不同的命运 前者更加幸运
非我族类 2017-04-20
莎士比亚
在中国,莎士比亚和曹雪芹一直习惯被人们拿去作比较,一个是西方最伟大的文学家,一个是中国最伟大的文学家,比较在所难免。二人在中国都享有极高的声誉,而且备受国人的喜爱。虽然文学成就相当,但二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一悲一喜让人叹息。
清代雍正年间,江南地区丝绸纺织业盛极一时。时任江宁织造的曹頫礼贤下士,多才勤学,与一个名叫菲得浦.温士顿的英国丝绸商人结下了深厚情谊。菲得浦常被奉为曹家座上佳宾。他学识渊博,开朗健谈,不但给曹頫传授西方先进的纺织技术,讲述英国王室的情况,还绘声绘色地讲到远在重洋之外,他的祖国有个叫莎士比亚的伟大天才,一生写下无数传奇之作:《罗蜜欧与朱丽叶》、《哈姆莱特》、《威尼斯商人》……那些闻所未闻的莎氏戏剧,千回百转的莎氏故事,让曹頫都听得如醉如痴,欲罢不能。有一次,曹頫忽然感觉屏风在动,绕到背后一看,竟是他的儿子曹雪芹。原来曹雪芹每次都悄悄躲藏在屏风后面,和父亲一起聆听那些引人入胜的故事,听得入了迷。
这个有趣的故事记载于1874年出版的《龙的帝国》一书中,是菲得浦的孙儿威廉追述他祖父的回忆录。曹雪芹早年就知道莎士比亚并听过他创作的很多戏剧故事。中西方两位旷代罕有的天才,相隔一个多世纪后,超越时空的阻隔,在此神交意合。
这两位千秋辉映、雄峙中西的文豪巨匠,作为不可逾越的文化丰碑,笼罩了无数神圣的荣耀光环,而他们生前所经历的荣辱悲欢、遭际境遇,却演绎出不同的人生况味,映射出两个不同时代的悲喜命运。
一、文人并不都是吃香喝辣的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红楼梦》开篇这首不起眼的小诗,滴泪为墨、研血成字,曹雪芹终其一生的凄凉落拓,感怆悲零,想必中国的读者早已不陌生了。翻开一部巨笔微雕、沧桑满怀的《红楼梦》,兴衰之速、境遇之奇、人情之薄、悔恨之深,岂止“小说家言”,而是曹雪芹一生心路风霜的大折射。
曹雪芹的曾祖母孙氏曾做过康熙皇帝的奶妈(即皇家专门的“保母”),祖父曹寅从小就是康熙的“奶兄弟“,又是康熙最亲信的小侍卫和伴读,两人是“明里君臣,暗里兄弟”的关系,曹寅还曾密助康熙铲除权臣鳌拜,立下汗马功劳。康熙皇帝不仅有雄才大略,而且极看重人伦亲情,为了酬报保母孙夫人的养育之恩,特意派遣她丈夫曹玺到南京去做江南织造监督,曹家先后三代四人担任这一肥缺要职。曹家备受皇恩,鸿运当头,随着康熙朝的六十年盛世,享尽了人间富贵繁华。
然而富贵盈室,莫之能守;君恩难恃,兴衰异数。康熙驾崩,雍正继位。这位中国历史上数一数二的严苛帝王,登基之后立即颁布了数不清的紧急诏令,针对当初与其争位的诸位皇兄及其党羽,展开了骇人听闻的残酷清洗。由于在皇子争位中站错了队跟错了人,曹家受到雍正严酷打击,雍正五年(1727),被视为眼中沙子的曹頫终于因“行为不端,亏空甚多”被撤职抄家,后又被逮京问罪,枷号示众。
大难临头,曹雪芹由一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转瞬间成为犯官罪人的孽子孤童。后来雍正暴毙,乾隆继位,为拨乱反正,聚拢人心,对饱受打击的皇室宗亲实行“亲亲瞌族”政策,朝廷撤销了对曹家当初的指控。正当曹家境况开始好转,中兴有望时,岂料又因牵涉皇孙谋反的“弘皙逆案”,再次被抄家问罪。这次比雍正年间的那次抄家情形更惨,如果说那次还能“跑门路”找靠山暗中维护帮衬的话,这次是彻底的众叛亲离,无依无靠了,诚如《红楼梦》中所言:“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曹家衰落后,穷困与贫窘一直追随着曹雪芹,他先后寄居过自己的姑母家、岳丈家,也曾住过庙院、马棚等地。他对这个社会有太多太多的感触,从此潜心文字,回归内心。大约在乾隆九年(1744)前后,二十岁的曹雪芹动笔写作《红楼梦》,并一发而不可收拾,由原来“闲来偷笔”变成了终身的事业。
曹雪芹没有莎士比亚那样的好运气
莎士比亚和曹雪芹的身世有着惊人相似,早年家道中落,尝遍世态炎凉,人情冷暖。1564年4月,莎士比亚生于英国伦敦附近的斯特拉福镇。他的父亲是位羊毛商人,不但经营有方生意兴隆,在政治上也平步青云,当上了斯特拉福镇镇长,他家成为当地显赫的家族。在莎士比亚六七岁的时候,就被送进一个有名的文法学校,接受良好的教育。但天意难测,莎士比亚十四岁的那年,父亲意外地破产了,小莎士比亚从此开始饱尝生活的辛酸与艰难。他只得中途退学,到父亲的手套铺帮忙,帮父亲裁割皮料,制成一双双牛皮、羊皮手套,然后挨家送往订货的人家,挣取微薄的利润。但与一生困苦潦倒的曹雪芹相比,莎士比亚仍然是幸运的。
1592年,年仅二十八岁的莎士比亚创作完成历史剧《亨利六世》,并在伦敦著名的玫瑰剧场上演。《亨利六世》一鸣惊人,年轻的莎士比亚一举成名,看到了辉煌灿烂的前景,从此奋力前行,乐此不疲。又过几年,他的杰作《亨利四世》在伦敦舞台上取得空前成功,当时有一首短诗记述演出盛况:“只消福斯塔夫一出场,整个剧场挤满了人,再没你容身的地方。”莎士比亚所在的社团在伦敦演艺界举足轻重--它能一次吸引三千名观众到剧院看戏,而当时整个伦敦的人口也不过二十万。莎士比亚从此成为当时无可争议、独步艺坛的最受欢迎的剧作家。白天,莎士比亚在剧团里工作,既是演员,又是编剧;夜晚,同伴们邀请他去喝酒作乐,他总是婉言谢绝,在昏暗的灯光下通宵达旦地紧张写作。和他同时代的剧作家德科感动地说:“莎士比亚先生比任何人都勤劳。”
莎士比亚很快步入了他戏剧创作的黄金时代。从他收入的丰厚也可看出他事业上的一帆风顺:1597年,他付款60镑,在家乡购置房产,俨然是当地最阔气的一座住宅。1602年又出资320镑,购得故乡107英亩耕田,20英亩牧场。
“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曹雪芹没有莎士比亚那样好的运气。当莎士比亚而立之年便已名满英伦风光无限时,曹雪芹却门前冷落车马稀,苦雨凄风伴孤灯。
他春蚕吐丝般呕心沥血地写作,《红楼梦》“批阅十载,增删五次”,只能停留在手稿上,进不了市场更登不了大雅之堂。他的心血结晶,除了二三位好友知己传阅外,不可能和广大读者见面,得不到任何精神和物质上的有力支持。曹雪芹经年累月的心血支付,却没有分文收入,终于到了“举家食粥酒常赊”地步,最后竟卧病不起,无钱医治,凄惨地死于万家灯火的除夕之夜,连埋葬的费用都是他几个好友资助的。曹雪芹所经历的人生巨变,风刀霜剑,远甚于莎士比亚。虽然功名无望,无缘补天,但他立志将半生兴衰际遇,“抄录传奇”。
二、最好的时代,最坏的时代:女王居然宽容莎士比亚讽刺自己
曹雪芹犹如一位孤独的旅人,走在风雨飘摇的旷野,看不到任何希望与亮光。如果说对于一个没有读者群的作家,这还只是一种寂寞萧瑟、漫长无依的煎熬,而云泥之别的时代大环境,提供给曹雪芹和莎士比亚的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创作舞台。
据传在中国的清代,乾隆皇帝某日忽至皇八子永璇家,其时本人不在,乾隆在他书房里发现了一部小说叫做《石头记》。乾隆不声不响,挟走了其中一册回宫去了。等到永璇回家,闻知此事简直吓坏了!于是赶忙请人设法连夜搞出一个“删削”的“洁本”,上呈皇帝。由此世上才出现了不完整的《石头记》抄本。《红楼梦》处境之艰危困厄由此可见。
莎士比亚实属幸运,他生活在以宽容之道治国的伊丽莎白女王时代。这是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时代之一。女王高度的政治智慧和包容之心,泽及文学艺术,特别是她对戏剧的扶持。在泰晤士河南岸有一家名为“环球”的剧院,通常在下午两点开戏,许多贵族包括女王本人是这家剧院的常客。三十五岁的莎士比亚是这家剧院的股东、演员兼剧作家。这一时期,是英国资本主义兴盛上升的黄金时期,国强民富,有力促进了英国戏剧的发展和成熟。戏剧不仅成为市民文化生活的必需品,也成为宫廷权贵的时髦享受。
据统计,从1558-1616年间,公开营业的和为贵族特设的戏院达十八所,戏班子有三十五个,剧本在五百个以上,剧作家不少于一百八十人。仅在1603-1616这十三年间,英国皇宫中演戏就达三百多场。继伊丽莎白之后继位的詹姆士六世,也一样酷爱戏剧。他登基仅两个月,就把莎士比亚和他的剧团揽进自己亲自庇护的班底,并改名为响当当的“国王供奉剧团”。莎士比亚和剧团演员都成为宫廷侍卫,配有皇家猩红色的制服,还授予荣誉头衔。从此,“国王供奉剧团”的宫廷演出每年超过二十场,演员们的收入剧增,莎士比亚也有了相当不菲的报酬。
当时,莎士比亚创作的历史剧大多以揭露宫廷的黑幕为主题,许多君王在剧中都是反面人物,观众很容易对号入座引起联想。伊丽莎白当然知道这一点。伊丽莎白女王担心剧情会使观众联想到她本人,因为剧中篡夺理查三世王位的正是她的祖父亨利七世。但是女王并没有将作者投入监狱或者禁演这部戏,她仅仅对她的大臣们埋怨说:“这部悲剧在剧场和剧院里已经演出四十次了。”
1601年,莎士比亚的新剧《哈姆雷特》在伦敦上演--“脆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当扮演哈姆雷特的演员在舞台上说出莎士比亚的这句名言时,舞台对面的包厢里就坐着伊丽莎白女王。她若无其事地看戏,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快。
本文摘自《天朝向左,世界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