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登湖背后:梭罗与苏格拉底
非我族类 2017-07-31
梭罗
梭罗离群索居,主张过简朴的生活,这很像是禁欲苦行的斯多葛学派。但美国学者道格拉斯·安德森提出,梭罗继承的是犬儒学派而不是斯多葛学派的哲学。“梭罗受到了古希腊和罗马斯多葛学派的影响。但支撑这种影响的是跟古代犬儒学派更直接的亲缘关系,这些犬儒把自己视为苏格拉底真正的继承人。”把梭罗当作犬儒学派的后人有一个好处,能帮我们理解阅读梭罗时遇到的一些难题。比如,关于梭罗是不是无政府主义者一直存在着争议。作为犬儒,他会批判政府糟糕的传统和他自己不加批判地从政府那里得到的习惯,他会推崇个人的独立。但是,犬儒不是抵制一切文化传统,他们主要是抵制对当前造成危害的传统。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理解梭罗为何拒绝把奴隶制合法化的政府,但是接受建造公路的政府。
乔纳森·埃尔斯沃思则提出,梭罗很像苏格拉底。“梭罗的《瓦尔登湖》今天仍处于哲学的边缘,因为我们仍然未能确定它是哪种书。所以好像《瓦尔登湖》最多被认为是一部有助于哲学思考的文学作品,但它不应被视为哲学著作。但《瓦尔登湖》对哲学很重要,忽视它的哲学关切不仅会误解这部著作传达的部分信息,而且会误解整部书。这本书是一种古代文学类型——苏格拉底的话语——的现代版,《瓦尔登湖》的核心目标是苏格拉底式的,创作它的目的是让它充当自我省察的催化剂。如果说哲学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是自我省察,那梭罗的著作就应该被当作重要的哲学资源。从这个意义上说,《瓦尔登湖》是重要的哲学辅助手段之一,应该被视为最珍贵的哲学文本之一。”
乍看上去,梭罗写的都是树林或室内陈设的细节,但苏格拉底对《瓦尔登湖》有着深远的影响,梭罗在书中插入了许多对苏格拉底的影射。比如在《阅读》中,梭罗抱怨:“我们在身体的每一项营养或疾患上花销很大,超过我们在精神营养上的花费。这个镇光是在市政厅上就花费了1.7万美元,但是要为那个空壳装进真正的实质性东西,注入鲜活的智慧,可能100年也不会花费这么多钱。”这让人想起苏格拉底劝告雅典人不能更关心城市的财产而非城市本身。梭罗说:“不要给我爱情、金钱和名声,给我真理。”这说明他赞同苏格拉底的志向:“我不会停止向我遇到的任何一个人指出,作为雅典这个最伟大的、以智慧和力量著称的城邦的公民,你渴求去占有财富、名声和荣誉,却不关心智慧和真理,以及你灵魂的最佳状态,你不感到可耻吗?”对苏格拉底来说,最重要的是灵魂的健康,这种健康始于认识到和承认自己缺乏智慧。梭罗的看法是这一观点的回响:“一个忙于劳作的人,根本没有闲暇每天关注真正完整的生活。他除了当一台机器,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经常需要用到自己的知识的人,怎么还能牢记自己的无知——人的成长需要无知。”
梭罗还改写了苏格拉底因为他对雅典的贡献而提出的要求,苏格拉底说他理应像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获胜者一样在表功厅得到免费的饭菜,因为那些获胜者让你们以为自己很快乐,我让你们真的快乐。梭罗说,康科德镇没有赏识他的功绩。“多年来,我将自己任命为暴风雪和暴风雨的观察员,并且忠心耿耿地行使我的职责;我还是一个测量员,不是测量铁路,而是测量森林小道和所有越界通道,看管过镇上的野生动物。”但是镇上的居民还是不愿意让他进入镇政府当公务员,不愿让他挂一份闲差,支付他一点微薄的薪水。苏格拉底和梭罗都希望扩展他们的同胞关于公共服务的概念,让他们意识到什么样的生活是值得过的。“人们交口称赞和认为成功的方式,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种。我们为什么要靠贬低别的成功方式,而夸大某一种成功方式呢?”这话是梭罗说的,但也是很久以前苏格拉底提出的问题。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总第85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