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卡锡主义对文艺界人士的迫害:320多人被禁止从事娱乐活动
非我族类 2017-06-02
麦卡锡
被迫害的保罗·罗伯逊
保罗·罗伯逊(Paul Roberson)(1898-1976)是黑人男低音歌唱家、演员,受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和“麦卡锡委员会”迫害的知名人士。他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获得法学士学位,大学时代既是活跃的橄榄球运动员,还经常演戏。他的嗓音雄浑低沉,深厚有力,1925年开始举办独唱音乐会,以演唱黑人灵歌、民歌深获听众喜欢。1928年在伦敦演出音乐剧《演艺船》,以其出色的演唱(尤其是《老人河》一曲)使特鲁里街剧院座无虚席,从此开始享有世界声誉。1930年在莎士比亚的《奥赛罗》中饰演主角,在纽约百老汇连演了近300场。上世纪30年代主演《琼斯皇帝》《演艺船》《桑德斯河》等多部影片,更是名满天下。中国抗日战争期间,他曾用中文演唱《义勇军进行曲》。
罗伯逊尽管自己事业顺利成功,却始终关心自己的黑人同胞的处境,对他们所受的种族歧视、种族隔离忧愤交加。白人极端种族主义者对黑人实施的“私刑处死”更使他义愤填膺,有个时期他真想去非洲“当非洲人”。他的有些朋友参加反帝运动,与英国的社会主义者有联系,这便促成了他于1934年首次访问苏联,后又去过多次,对苏联留下了好印象,甚至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去苏联学习。他原来并不太关心政治,后来终于认识到:“艺术家应该有立场。他应该选择是为自由而战,还是为奴隶制而战。我作了自己的选择。我别无选择。”西班牙人民的反法西斯斗争对他触动很大,他因此意识到:“名人更有责任为正义与和平而斗争。”
这样一个深知美国和非洲的黑人饱受欺凌压迫、并决心为他们争取自由平等权利的艺术家,在苏联接受了新的政治信仰,今天看来并不难理解。历史告诉我们,苏共是一个善于粉饰现实、惯于用政治宣传掩盖实情的政党,令人看不清苏联的社会真相。50年代的中国不也因此而提出“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的口号吗?
罗伯逊成了美国政府眼里的“叛徒”,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审讯他,国务院吊销他的出国护照,而且就在他艺术生涯的顶峰时期,剥夺了他举办音乐会和演唱歌剧的权利。结果连旅馆也不让他入住,有正义感的民众自然要向旅馆表示抗议。后来迫于舆论,国务院才给罗伯逊发回了护照,他便自我放逐,在欧洲生活了多年。
如今我们在互联网上还能看到当年罗伯逊受迫害的实情。比如有一份罗伯逊第二次受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审讯的记录,就可让我们知悉当年的审讯者如何低俗粗暴,罗伯逊则显示了自己的傲骨。他对那些审讯者说:“你们才是非美活动分子,你们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审讯者咄咄逼人,反复质问罗伯逊是否共产党员、是否为苏联说过好话、是否赞美过斯大林,罗伯逊则反复用“我援用宪法修正案第5条”作答,此条修正案规定禁止迫使被告自证犯罪,被审讯者可用“Take the Fifth”(“用第5条”)表示拒绝说明情况。
罗伯逊对审讯者说:“先生们,首先,不论我在世界何地,在斯堪的纳维亚也好,在英格兰也好,在许多地方,在反法西斯斗争中首先赴死的就是共产党员,我给共产党人的坟墓敬献了很多花圈。这不是犯罪,修正案第5条与犯罪行为毫无关联。我援用修正案第5条。”
他还说,他知道他为何又出现在这个调查委员会面前,这是由于国务院说了话,不允许他出国旅行,因为他多年来为非洲殖民地人民的独立而斗争,因为他在国外为遭不公正待遇的美国黑人代言,“我在这里受审,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共产党人,而是因为我为我的人民的权利而奋斗,他们今天在美国仍然是二等公民……我的祖先曾在乔治·华盛顿的部队横渡特拉华河时为他们烘烤面包,我自己的父亲是个奴隶。我站在这里,为我的人民能在这个国家成为真正的公民而斗争。……你们企图封住每个敢于站出来为他的人民的权利奋斗的黑人的嘴,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我会在这里。”
黑名单上的文艺界人士
受迫害的艺术家不仅是罗伯逊一人。美国文艺界有320多人上了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的黑名单,被禁止从事娱乐业工作,其中有剧作家阿瑟·密勒、莉莲·赫尔曼和克利福德·奥德茨,侦探小说作家达希尔·哈米特,民歌演唱家、作曲家皮特·西格,黑人作家理查德·赖特,等等,他们都是已有很高造诣的著名艺术家。
“好莱坞10人案”是另一起轰动一时的案件。1947年,众议院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在好莱坞调查共产党活动及其影响,当时有10名上了黑名单的编剧、导演和制片人被指控与共产党有关系,但他们像罗伯逊一样,援用宪法修正案第5条拒绝回答他们是否共产党员,结果被判犯有蔑视国会罪,分别服6个至12个月的徒刑。他们后来都不能再回好莱坞工作,有的流亡去了欧洲,有的只能用假名写作。剧作家达尔顿·特鲁姆波是这10人之一, 后来一直用假名写电影剧本,直至1970年才回归好莱坞,写出优秀剧本《陆军流动外科医院》,后改编为电视连续剧,演播11年之久。
在这场麦卡锡主义与反麦卡锡主义的斗争中,不少艺术家保持了正直而高尚的品格,其中最值得称道的是剧作家阿瑟·密勒(Arthur Miller)。他不仅上了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的黑名单,而且还被该委员会传讯,要他交待他认识的与共产党有关系的艺术家,他不愿当告密者,没有提供任何人的名字,因此被判蔑视国会罪。他的名剧《推销员之死》由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拍成电影后,遭到右翼分子抵制,他们扬言要冲击放映此片的影院,哥伦比亚公司害怕事情闹大,要求密勒在一份反共宣言上签字,密勒严辞拒绝。他说:“我拒绝作任何此类声明,我认为这种做法有辱人格。”
艺术家中也有软骨头当了告密者的,有人从国家档案局的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档案中找出好莱坞的9名告密者,并公布了他们的名字,其中最有名的是电影、戏剧导演伊利亚·卡赞,他曾导演田纳西·威廉斯的名剧《欲望号街车》,所导电影《君子协定》和《码头风波》分别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奖。他曾是密勒的好友,密勒的《全是我的儿子》《推销员之死》都首先由他导演。但由于卡赞失节告密,密勒与他中断了关系。密勒在回忆录《转折时期:我的一生》(1987)中写道:“听他(卡赞)讲着,我变得很害怕。他所说的一番话里有某种令人沮丧的逻辑:除非他能撇清自己,否则他再无希望在他创造力旺盛时期在美国拍出另一部电影,他甚至会领不到护照去国外工作。即使剧院还向他开放,可这已不再是他的主要兴趣,他想深化他的电影生涯,这是他的心所系之处,他的老朋友、20世纪福克斯电影公司老板斯考拉思已向他讲过多次,说是如果他不能使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感到满意,公司就不会雇用他。”
密勒劝解他说,这一切都会过去,他应三思而行。密勒心想,卡赞可能知道他几年前出席过共产党作家的会议,并在一次会上讲了话,但他觉得自己倒变得很镇静,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他宁愿作出自我牺牲,也不会去说出任何共产党作家的名字。
卡赞为“撇清自己”,结果反给自己的生平留下了污点。不过,有些美国人还是比较宽容,在1999年奥斯卡颁奖仪式上,他们把奥斯卡荣誉奖给了卡赞;另一些美国人则不大宽容,他们在颁奖仪式大厅外举牌喊口号,抗议把这荣誉奖发给当年的告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