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点那些远离美国接受苏联庇护的美国公民
彼岸花开 2016-04-13
美国公民
或因理想使然,或为现实所迫,接受苏联庇护的美国公民当中不乏青史留名者——尽管不少人的归宿难称完满。近日,“棱镜门”事件主角、美国国家安全局(NSA)前雇员爱德华·斯诺登向俄罗斯提出庇护申请,如满足莫斯科的条件,他有望成为又一位“远走”俄罗斯的美国公民。
如美国《华盛顿邮报》所指,之所以用“又一位”,是因为从历史上看,几名同路人的遭遇或可供斯诺登借鉴——抛开1920年代背井离乡、远走苏联的几位美国工人领袖不谈,冷战期间,确有数名美国公民受利益和信仰的双重推动,栖身于华盛顿“宿敌”的门下。
奥斯瓦尔德:杀手自异乡归来
在那些投奔苏联的美国公民当中,李·哈维·奥斯瓦尔德的公众知名度最高,也被形容为“最臭名昭著的家伙”。在将于今年11月面世的新书《外来客:奥斯瓦尔德在苏联》中,美国作家、专栏撰稿人彼得·萨沃德里克这般评价。
奥斯瓦尔德之所以有此盛名,根本上应归因于其1963年11月22日刺杀约翰·肯尼迪的惊世之举。探讨肯尼迪遇刺的文章、书籍和纪录片很多,杀手奥斯瓦尔德曾经的苏联生涯,却往往不被注意。
1939年10月出生于新奥尔良的奥斯瓦尔德是个遗腹子。家庭的残缺使他从少年时期便“极度焦虑、害羞,经常有不安全感”。恰在此时,一本宣传共产主义的小册子,对正在形成世界观的奥斯瓦尔德产生了巨大影响。
那是“麦卡锡主义”大行其道的岁月。1953年,科学家卢森堡和夫人朱丽叶斯因“为苏联充当间谍”被执行死刑。这本册子强烈抨击了对卢森堡夫妇的判决,其富有感染力的言辞深深打动了年少的奥斯瓦尔德。他觉得,自己童年的悲苦并非因为家庭,而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带来的;实行社会主义制度的苏联则是全世界受压迫者的“避难所”。
成年后的奥斯瓦尔德加入了海军陆战队,但因性格孤僻,外加热爱苏联的倾向,成了战友眼中的“异类”。这让他下定决心要离开给自己“留下一堆痛苦回忆”的祖国。
1959年10月15日,提前退役的奥斯瓦尔德迈出了人生的关键一步。他以旅游者身份来到莫斯科,找到当地行政部门,申请加入苏联国籍,理由是“本人拥护马克思和列宁的思想”。这个涉世未深的“愤青”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弃暗投明,理应被接纳。
很快,苏联官员用冷冰冰的面孔和一句“不欢迎你在我国停留”,粉碎了奥斯瓦尔德的美梦——在美苏争霸愈演愈烈的关键时刻,谁会轻易接受一个来自敌对阵营的白丁?
眼见留苏无望,奥斯瓦尔德欲自我了断。然而,割断静脉的他很快被抢救了过来。
出院后,奥斯瓦尔德径直跑到美国驻莫斯科大使馆,声明放弃美国国籍。被他“以死明志”打动的苏联当局也同意了他的请求,安排奥氏到明斯克当电工,月薪700卢布。
此后的日子里,这个“美国佬”依然无法取得苏联当局的信任。他的住宅受到严密窃听,往来书信被反复检查。可以说,他在苏联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克格勃的监视。时间一长,后者发现,这个说自己信仰马列主义的怪人从不听政治课,也不参加会议,他阐述的观点不够“政治正确”,他说自己在美国时搞过无线电,但“对技术似乎也不是特别懂行”。
工作之余,奥斯瓦尔德最乐意现身的场合是各种派对,他和不同的姑娘约会,还热爱打猎,尽管枪法“不怎么准”,“从未打中过任何猎物”。最终,在感情方面,他射出的“之箭”击中了药剂师玛丽娜·普鲁沙科娃。很快,后者成了“奥斯瓦尔德夫人”。
这种愉悦感没能持续太久,苏联单调的生活节奏,令奥斯瓦尔德烦躁起来,原本就不大正常的情绪变得愈发不稳定。在他看来,苏联和美国“都是帝国主义国家”,“都是不存在公正的社会制度,只不过是两种牌子不同的奴隶制度而已”。1962年6月,奥斯瓦尔德带着妻子和女儿,离开苏联回到美国。此后不到半年,他射出的两枚子弹震惊了世界。
肯尼迪遇刺后,有人怀疑奥斯瓦尔德是受克格勃指使。不过,1999年6月22日,俄罗斯赠予美国的、厚达80厘米的俄文版“刺杀肯尼迪档案”显示,克格勃对此完全不知情。
马丁和米切尔:斯诺登的前辈
奥斯瓦尔德是卸去公职才投奔苏联的,他对祖国的批判以及宁死也要投靠“准敌国”的行为,刺激了那些西方制度的拥护者。当然,严格来说,他的所作所为算不得叛国。
相比之下,密码专家威廉·H·马丁和伯尔尼·F·米切尔,则称得上不折不扣的“叛国者”了。巧合的是,同身负重重机密的斯诺登一样,这两位叛逃苏联前,同样为美国国家安全局效力。可以说,他们是斯诺登正宗的“前辈”。
马丁和米切尔均是数学专业出身,曾一起在驻日美国海军中从事密码破译工作。1957年,这对在行伍之间成为好友的年轻人在同一天加入了国家安全局。接手新的工作没多久,他们就被所见所闻震惊:美国飞机经常侵入他国领空;情报机关偷窥从国外寄给美国公民的信件;政府言行不一……两人就此抱怨连连,甚至向国会打过“小报告”。
几经思想斗争,他们选择了铤而走险。1960年6月,经上级批准,29岁的马丁和31岁的米切尔获得了3个礼拜的假期。6月25日,准备就绪的二人离开美国,来到墨西哥城,接着秘密渡海前往古巴,乘上一艘苏联货轮,神不知鬼不觉地开启了流亡生涯。
很长一段时间里,美国方面对二人的行踪一无所知。直到8月5日,五角大楼才不情愿地承认,久未归队的二人“很有可能去了‘铁幕’另一边”。
过了一个月,马丁和米切尔在莫斯科的新闻发布会上现身。面对各国记者的“长枪短炮”,二人表示,他们此来是为“寻求庇护和苏联国籍”。
两位特工在事先准备好的发言稿中声称,美国国家安全局“几乎从世界所有国家搜集通信情报”,“截取及破译同盟国家的秘密通信”,包括法国、意大利和乌拉圭等国,“甚至从同盟国家招募情报人员”,美国搜集情报的方式,“比他们指责苏联所做的更加肆无忌惮”。此外,“我们得知美国政府秘密操纵金钱和军用物资,旨在推翻对美不友好的政府。”
这是NSA自1952年成立以来最严重的泄密事件,但在当时并未引起“棱镜门”那样的轩然大波。时任总统痛斥马丁与米切尔是“不打自招的叛徒”,议员们则唇枪舌剑地争论谁犯下了雇佣二人的错误,却未考虑怎样消除他们叛逃造成的负面影响。滑稽的是,当美国政府透露,两人中至少有一位是同性恋后,在社会上引发了同性恋是否对国家安全造成威胁的争论。情报界亦闻风而动,26名被认定有“性偏向”的雇员受此牵连,被迫去职。
至于这两位“美国叛徒”的归宿,能说一口流利俄语的马丁给自己起了个俄语名字——弗拉基米尔·索科洛夫斯基,还娶了个苏联妻子,但这段婚姻仅仅维持了3年。在冷战的背景下,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苏联方面对马丁持怀疑态度,只给他安排了一些打杂的工作,让马丁非常失望。据称,他曾向苏联媒体慨叹,自己当初的举动“太莽撞”。
1979年,郁郁不得志的马丁申请返美探亲,因被剥夺了国籍而未果——美国政府连旅游签证也不肯发放给他。不过,他后来还是设法离开了苏联。
1987年1月17日,马丁因癌症病逝于墨西哥。几经周折,他的遗体获准安葬在故乡。
由于缺少公开资料,各国媒体无从得知米切尔在苏联的境遇。人们只知道,他一直在“铁幕”背后过着低调的生活,2001年11月21日终老于圣彼得堡。
萨泽尔:背叛者被理想背叛
上述人员之所以远走苏联,或多或少都有思想认识方面的因素在起作用。然而,恐怕没有谁比美国海军情报专家格林·M·萨泽尔更认同苏联的制度。
出身印第安纳州的萨泽尔家境殷实,少年时代就对俄罗斯文化着迷,他还专门进修了俄罗斯语言文学,俄语水平出类拔萃。此外,萨泽尔的摄影技术也非常棒。
随着时间推移,萨泽尔对俄罗斯的好感,逐渐演变为对共产主义理念的认同。1975年,加入美国第六舰队,在“”号航母服役的萨泽尔看到船上为数众多的核弹头后,不禁为苏联担心起来——这些核弹的打击目标正是苏联境内的军事设施、工业中心等。
血气方刚的年轻水兵产生了要拯救苏联的强烈愿望。第六舰队在地中海巡航时,他主动与克格勃接头,表示愿意提供情报,“不收任何报酬”。从此,关于美国海军的各种机密,便源源不断地从这名“内线”手中传递到位于莫斯科的克格勃总部。
1982年,萨泽尔转任美国海军诺福克基地的卫星照片分析员,得以接触更多“核心事项”。他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凭借过硬的心理素质一度骗过测谎仪。
此后数年间,虽然萨泽尔处处小心行事,发觉有“内鬼”的军方还是盯上了他,再次让他进行测谎。萨泽尔依然轻松过关,可他明白,自己留在美国的时间不多了。1986年5月,他在克格勃安排下赴意大利“度假”,而后突然转乘苏联班机,飞往向往已久的国度。
萨泽尔顺利取得了苏联国籍,被授予少校军衔,在克格勃供职。他在莫斯科市区分到一套住房,在郊区另有一处别墅,并和莫斯科大学的一位女教授结为伉俪。
惬意的生活,让萨泽尔一度对苏联发出由衷的赞叹。在日记中,他对苏联的免费教育制度和全民医疗制度不吝溢美之词,还称赞莫斯科市民“谦虚有礼、文质彬彬”。
然而俗话说“距离产生美”。度过“蜜月期”的萨泽尔慢慢意识到,苏联并不如自己想象得完美:物资匮乏、体制死板、民众怨声载道……另一方面,他对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也颇有微辞——萨泽尔本想摆脱物欲泛滥的资本主义,岂料,苏联居然要“拥抱资本主义”。他开始怀疑当初的选择是否正确,曾对同事说,“我可能误入了沼泽……”
1989年6月22日,在苏东剧变的浪潮中,32岁的萨泽尔在别墅车库内,用汽车废气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有人感叹,没有亲眼目睹苏联解体,或许是这位理想主义者最后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