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代众人崇尚简约自然 人们乘牛车出行蔚成风气

魏晋名士有一些趣味独特的爱好，并因此形成流行时尚，令后人景仰。把牛车当成重要交通工具，就是这样一种流行时尚。

把牛当成交通工具，不是晋代人的发明。春秋时期著名哲学家老子(李耳，号聃)骑青牛出函谷关的故事早已尽人皆知，汉代人已经把牛车作为交通工具，有些将军重臣偶尔都有乘坐牛车出门的。但是，只有到了晋代，人们乘牛车出行才蔚成风气。地下出土的晋代壁画中，我们可见看到大量画中人物乘牛车出行的画面，坟墓陪葬品中有陶制牛车。文献记载不但随处可见，其中记载了不少关于牛和牛车的有趣故事。

晋代，牛车不但是普通百姓，就是达官贵人，也常常把它当作重要交通工具。

西晋两个因为斗富垂名史册的大佬，王恺与石崇，他们斗富项目之一就是赛牛。石崇家的牛，外形和力气都不如王恺家的。但是有一次，他们一同到洛阳城外游玩，玩到很晚才返城。返城的时候，比赛谁的牛车跑得快，争先恐后入城门。石崇的牛车跑了几十步之后，就快得像飞鸟一般，王恺的牛车怎么也赶不上。后来王恺通过贿赂石崇的管家和驾车人，这才知道诀窍在于石崇家驾车人的技术了得，并非牛的品种优良。王恺吸取了教训，继续跟石崇比赛的时候，就不再望尘莫及、只输不赢了。而石崇了解到其中缘故之后，把告密者全都杀掉了。

王恺有一头牛，颜色驳杂，日行八百里，因此取名八百里駮。他十分喜爱此牛，经常把它的蹄子、双角擦得锃亮。一天，王济跟他说：“我射箭不如你，今天我跟你比射箭，你输了，这牛归我，我输了，给你一千万钱。”王恺仗着自己手快，并且认为这么能跑的牛，不止于被杀死，就答应了他。王济先射，一箭就射中了靶心。只见他坐在胡床上，喝令下人赶快取出牛心给他。很快，牛心送到他面前，他吃了一块就扬长而去。把个王恺心疼得!

东晋名相谢安也经常乘坐牛车出游。有一次，他出西城门游玩，结果把牛给丢了，只好手拄拐杖，腿儿着回家。路上遇到一个熟人，谢安这才搭他的车回了家。

另一位东晋名相王导，也是把牛车当作日常交通工具的，因为他拉车的牛是一只小牛犊，几乎坏了他的大事。事情是这样的，因为他的妻子曹氏是个爱吃醋会嫉妒的女人，王导挺怕他。于是在别处置了房屋，把他的那些小老婆都安顿在那里。曹氏知道消息后，醋劲大发，妒火中烧，要去那边大闹。王导担心他的小老婆们吃亏，就坐上自己的专车——牛车，想要赶在曹氏到达之前通知她们，做好准备。仓促之间没有拿到赶车的鞭子，只能用尘笏柄拍打牛屁股，使牛快跑。牛小柄短，情况十分危急。不难想象，这位著名宰相当时一定急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事传到司徒蔡谟耳朵里，他就开王导的玩笑说：“听说皇帝准备赏赐你九样宝贝。”王导开始时没有明白过来，谦虚地表示自己不配受赏。蔡谟就说：“没别的东西，我只听说有短辕的车架和长柄的尘笏。”王导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十分生气，贬斥了一句蔡谟。

因为牛车的普遍使用，牛字也就经常挂在名士们的嘴上。他们清谈玄言的时候，喜欢拿牛作比喻。

一个叫满奋的人身体不能吹风，一次在朝廷上陪坐在晋武帝身边，北窗是琉璃做的，看起来透亮，其实密不透风。满奋看到后，脸色不好。晋武帝就笑话他，满奋只得自我解嘲说：“臣好像吴地的牛，看到月亮都会以为是太阳，热得气喘吁吁。”

山涛(就是被嵇康写了绝交信的山巨源)在朝廷上声望很高，七十多岁了，头脑依然清醒，还能管事。年轻的太子党和峤、裴楷等人都十分钦佩他，因此有人在相府的柱子上写了这么一句话：“阁东有大牛，和峤鞅，裴楷鞦，王济剔嬲不得休(烦躁不已的意思)。”

晋明帝问周凯，刘惔是怎样的一个人。周凯回答说，他是阉割过的犍牛。王导笑话他的比喻，周凯接着说：“犍牛不如弯角的母牛懂得进退灵活，能讨好乘坐之人。”

晋代人为什么会把牛车当作重要交通工具呢?学术界有过如下一些说法：因为战争，大量马匹被征军用，民间马匹数量很少；连绵的战争使得国家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人民普遍贫穷；晋朝沿袭汉朝，下过禁止骑马的诏令，只允许乘车而行，因此，人们纷纷改用牛车；北方鲜卑部落政权，为了保持自己的军事优势，联合起来，禁止马匹向晋朝出口；牛车稳重、厚实，相对舒适、悠闲、优雅，适合晋代人追求奢侈淫逸的生活需要；等等。

我认为，这些说法都有解释不通的地方，都未必是最好的解释。事实上，即使是东晋，民间也仍然是有人养马、骑马的。例如，支道林就养了好几匹马，有人说出家人养马不合乎风雅之道，支道林就解释说：“我养马是欣赏它们的神骏。”桓玄喜欢打猎，就养了许多好马。打猎的时候，往来如飞。可见，东晋时期，马匹并不缺乏；即使有过禁马令，似乎也并不认真执行。至于说牛车平稳舒适，恐怕不符合事实。飞跑起来的时候，牛车的颠簸幅度不见得一定比马车小。

我认为，晋代之所以盛行牛车，很可能跟名士们的崇尚简约、顺其自然的思想观念有很大关系。王恺、石崇斗富的故事太有名了，因而一般人都误以为晋朝富豪很多，他们的生活都很奢侈，晋朝的官员都很腐败。其实，我认为，许多事情都不妨做逆向理解。王恺、石崇斗富之所以很有名，有可能是由于他们的做法太与众不同——当时众人是崇尚简约、自然的。在中国历史上，晋朝虽然不是一个好的朝代，皇权的最高统治者很阴险很残暴，动不动就杀人。苏轼《读晋史》一诗说：“沧海横流血作津，犬羊角出竞称真。中原岂是无豪杰，天遣群雄杀晋人。”但是，名士辈出、哲学发达的时代，肯定是有它可取之处的。这可取之处，就是那个时代由名士们所主导的俭朴之风。

试问：除了中国晋朝，古今哪个朝代、中外哪个国家，会因为经济落后、社会贫穷，它们的宰相总理，交通基本靠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