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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该有些不被淹没的东西

2015-03-20

一场无水的沉没

很少有人知道,今天陇海线上的潼关县城,几十年前本是一个叫吴村的地方。历史深处金戈铁马的潼关,历代帝王将相文人墨客浩叹不已的潼关,已然不在。这座古城死得不明不白:按照三门峡水库最初的规划,它应该静静地躺在水库下面。人,搬了;城,拆了。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三门峡蓄水后的水位,从来没有到达和淹没过潼关古城。这个事实隐藏在中国当代水利史的深处,多年来从未被提及。

据《中国历史军事地理要览》记载:“古潼关关城历经宋、元、明、清乃至民国的修葺,基本保留完好。新中国成立后因修建三门峡水库拆掉潼关城楼,现在还留有土垣,关左有新建的黄河铁桥。”

历代潼关的知县总兵,不管文官武将,都懂水文水利,是治水的专家。潼关紧挨黄河,关城与黄河没有多少高差,千百年来城墙竟从未垮塌,潼关从未被淹过。北城墙的基础是用巨大的条石砌成的。雨季,黄河水涨,波涛汹涌,城墙就成了大堤。潼关城的选址,正是基于对自然规律、对黄河水文和河水流量变化的深刻认识。人、古城和大河,在这里奇迹般地保持了协调和动态的平衡。

被淹没的中流砥柱

三门峡顺流而下400米,河中有巨石屹立,其中一处名曰砥柱。河水至此,激起巨浪,汉语文中最声名显赫的词之一“中流砥柱”即由此而来。

1954年,中国从苏联请来专家,帮助规划黄河治理。这些苏联专家是搞水利工程的,擅长修筑坚固的水坝。他们随手一指,“三门峡是个难得的好坝址”,随行的中国水利专家频频点头认同。规划过程中,其他学科的专家并没有参与,自然也没有人指出三门峡是黄河上最壮观的奇景,沉淀着丰厚的历史文化。

该年10月,规划报告确定三门峡水库正常高水位350米。1956年,苏联列宁格勒水电设计分院提交设计报告,将水位在350米的基础上提高到360米,库区淹没农田面积由200万亩增加到325万亩,移民由58.4万人增加到87万人。

按照这个水位,附近的陕州古城、潼关古城、蒲州以及方圆百里的村庄均要沉没。在水库蓄水前,潼关等几个古城被迫不及待地拆掉了,居民也迁出了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

1962年,大坝施工完成。当水库水位为332.5米时,黄河流量为2000秒立方。黄河水受到拦截后,在水库底部造成回水顶托流速减缓,泥沙沉降,在渭河口形成“拦门沙”,渭河入黄河的堑口抬高,河底淤积的渭河成了悬河。一场大雨后,渭河淹没农田25万亩。如此,水库水位还未达到340米时,就出了严重的问题,三门峡不得不开闸泄洪,降低水位,同时大坝开始改建,高坝变中坝。1969年,三门峡开始第二次改建工程。当时国务院批准确定的非汛期水位为310米,比原设计低了50米,三门峡电站从计划的高水头改为低水头发电。

正是这几十米决定了潼关等几座古城的存亡。三门峡水电站建成后,水位从未到达过离大坝只有几公里的陕州古城,也从未到达过潼关老城,更未到达上游20公里处的蒲州、朝邑和蒲津渡。然而这些古城都已不复存在。

360米的“虚高水位”,是留在历史和科学发展长河上的虚假的刻度。它造成的水文,可能还有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损失和灾难,不应该在今天水落石出吗?”

何止一个潼关

任何一项重大工程的决策,往往都可以追溯到久远。中间反反复复,曲曲折折,难以尽述。但在关键处、转折处,又常显仓促与窘迫。这时,各种因素突然集合,其中某一因素起了主导作用,天平猛地倾斜了,便急转直下,如同飞机进入了跑道,开始了滑翔加速,势如离弦之箭,想要阻止和停下,已经不可能了。真正需要回顾、研究和分析的,是人们习以为常的决策流程,是科学还是不科学。当年建设三门峡那样的政治热情已然消退,但在西南地区兴建水电工程的热潮一再升温。

让人痛惜的决策,远不止一个潼关。在文学、思想和军事史上都有重要地位的玉门关,在1958年全国兴修水利的热潮中,为了在疏勒河中游修一个面积很大的平原双塔水库,永沉水底。

疏勒河沿岸历史上就是屯垦之地,修建双塔水库大坝,不过是把传统水利变成了现代水利,把下游灌区的农田,移并到了上游。即使水库非修不可,在选坝址时也应该做些调整,把古玉门关保留下来。试问,乱山石中的大坝,与一首唐代诗人的佳作相比,谁能流传得更久远一些?

如果三门峡景观与中流砥柱还在,其旅游经济效益将不可估量,而且可以永续利用。即使工程的理由充分,意义重大,决策没有失误,水库非建不可,也不该无视三门峡奇观本身的价值,如果当年能把坝址往上游移几公里———这只会增加有限的造价———就能使很多历史人文景观得以保存。

如今,一座新修的高速公路蝶形立交桥,穿过潼关古城的西关———而10年前,这里是潼关古城墙保留最完整的地方。现在恢复潼关古城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关键词: 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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