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爷爷的灵魂学画
齐剑雄穿过北京海淀区魏公村居民区的楼群,在路边杂乱的水果摊后面,找到了爷爷和奶奶的墓地。那是两座花岗石墓碑,右侧碑铭是“湘潭齐白石之墓”,左侧为“继室宝珠之墓”。齐剑雄从没见过爷爷,他出生时爷爷已过世4年。
齐剑雄恭恭敬敬地给爷爷和奶奶磕了几个头,在墓地里依着墓碑直到天亮。去日本留学之前,他每年的大年三十晚上都要来这里过一夜。
47岁的齐剑雄,是国画大师齐白石最小的嫡孙,也是齐家唯一的“海归”。他毕业于日本武藏野美术学院日本画系,在日本生活过13年。齐剑雄的父亲齐良末,是齐白石最小的儿子,也是目前唯一还在世的儿子。齐良末8岁时,齐白石就手把手教他画画,他与齐白石画功极其相似,被誉为“小齐白石”。受父亲熏陶,齐剑雄打小爱画画,三四岁时,就把家里的脸盆、茶缸、被面上的图案,描画个遍。他记得,小学时正赶上“文革”,父亲画宣传画时,还不忘教他“画人难画手,画树难画柳”。
那时齐家人沦为了“地富反坏右后代”,衣食无着,家里有时甚至揭不开锅。齐剑雄始终忘不了,有一次去徐悲鸿夫人廖静文家,爸爸躲在电线杆子后面,让他进去借钱。小学四年级,他就和家人一起,被赶到齐白石湖南故乡的深山沟劳改。“我去水库给生病的姥姥买鱼,贫下中农骂道:‘齐白石的狗孙子还想吃鱼?’把我从大坝上踹下水库,差点儿淹死。”尽管饥寒交迫,但每天晚上,他都在齐派艺术传人齐佛来指点下,伴着煤油灯学诗绘画,14岁就临摹完《芥子园画传》。
齐剑雄17岁回北京时,一无所有,连北京话都说不好。他躺在自搭棚子的稻草上,看捡来的刻图章的书。为糊口,他干过烧锅炉、开电梯、食堂打杂等9种临时工。一有空他就去北京青年花鸟画研究会,看李可染、许麟卢、李苦蝉、董寿平等画家现场作画,还拜中央美院教授焦可群和山水画大师何镜涵为师。因为“梦想受高等教育”,1990年他东渡日本。
“在日本为挣学费,我过的不是人的生活”。齐剑雄在餐馆打工时,曾被日本老板左右开弓打过大嘴巴,疼得两眼冒金星。他一怒之下拂袖而去,但想到梦想还未实现,学费没有着落,只好咬紧牙关回到餐馆说“我错了”。他被派去跪着收拾女厕所,“这在日本是奇耻大辱呀!”回忆起这段经历,他流着泪,哽噎着。
那些年,他每天放学打三份工,几乎不睡觉,在高速电车上拉着把手站着都能睡着。学了两年语言后,他考上武藏野美术学院日本画系,师从日本著名画家加山又造。
“请你暂时把齐白石先生的画法忘掉。”老师对齐剑雄说。从小画惯了“芥子园”和齐派画,乍学华丽细腻的日本画,对他来说“受了次扒皮似的痛苦煎熬”。
毕业后,齐剑雄在日本边工作边画画,但他最终放弃了优越的生活环境,选择回国。他戏称“我的画是跟爷爷的灵魂学的”。他牢记祖训“尽了功夫烧炼,终成一粒丹砂”———“我的梦想是把齐派的画、日本画和油画融为一体,创出齐剑雄的画法。”他朗声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