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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回忆和钱钟书的第一次见面(图)

2015-03-20

《听杨绛谈往事》,吴学昭著,三联书店2008年10月版。

近日,吴学昭执笔的杨绛先生传记《听杨绛谈往事》由三联书店出版。在这部“获得杨绛先生首肯”的传记里面,读者不仅了解到杨绛先生从儿时到98岁所经历之种种,也感受到杨绛先生的淡泊气韵。今年是钱钟书先生逝世10周年,我们从杨绛先生的回忆中撷取她与钱钟书先生的早年经历,摘编发表,作为对钱钟书先生的一点纪念,也表达对杨绛先生的祝愿。

初遇钱钟书

1932年初,借读燕京手续办妥,阿季与父亲商量要北上借读。父亲不大放心,说:“你若能邀约到男女同学各三人同行,我便同意你去。”阿季果然约到周芬、张令仪两女生,孙令衔、徐献瑜、沈福彭三男生。张令仪本约定同行,但她临上火车赶到车站,变卦不走了。

1932年2月下旬,阿季与好友周芬,同班学友孙令衔、徐献瑜、沈福彭三君结伴北上。那时南北交通不便,由苏州坐火车到南京,由渡船摆渡过长江,改乘津浦路火车,路上走了三天,到北平已是2月27日晚上。他们发现火车站上有个人探头探脑,原来是费孝通,他已经第三次来接站,前两次都扑了空,没见人。

费孝通把他们一行五人带到燕京大学东门外一家饭馆吃晚饭。饭后,踏冰走过未名湖,分别住进燕大男女生宿舍。阿季和周芬住女生二院。他们五人须经考试方能注册入学。

阿季考试一完,便急着要到清华去看望老友蒋恩钿,孙令衔也要去清华看望表兄,两人同到清华,先找到女生宿舍“古月堂”,孙君自去寻找表兄。蒋恩钿看见阿季,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问阿季既来北平,何不到清华借读?阿季告诉她燕京借读手续,已由孙君接洽办妥,同意接收;蒋恩钿还是要为阿季去打听借读清华的事。

晚上,孙令衔会过表兄,来古月堂接阿季同回燕京,表兄陪送他到古月堂。这位表兄不是别人,正是钱钟书。阿季从古月堂出来,走到门口,孙令衔对表兄说“这是杨季康”。又向阿季说“这是我表兄钱钟书”。阿季打了招呼,便和孙君一同回燕京去了,钱钟书自回宿舍。

这是钱钟书和杨绛第一次见面,偶然相逢,却好像姻缘前定。两人都很珍重这第一次见面,因为阿季和钱钟书相见之前,从没有和任何人谈过恋爱。

钱钟书赠杨绛七绝

蒋恩钿很快为阿季办好借读清华的手续。借读清华,不需考试,有住处就行。恩钿同屋的好友袁震借口自己有肺病,搬入校医院住,将床位让给了阿季。同屋的还有振华校友张镜蓉,也读外文系。

东吴结伴北上的一行五人全部通过燕大考试,四人注册入燕京就学,一人借读清华。好友周芬送阿季搬入清华。不久,周芬和蒋恩钿、袁震等也成了朋友,两校邻近,时常来往。

周芬是阿季邀约一同北上的唯一女伴,现在把她一人丢在燕京,阿季心中很过意不去。不过周芬学习认真、性情随和、善与人相处,很快就适应了燕大的学习生活、融入新的集体。她原学医预,后因家中失火,损失惨重,家境困难,学不起医,在东吴时已转入化学系。学期结束,她也以优异成绩毕业于东吴。东吴大学校长杨永清一向赏识周芬,推荐她到上海中西女校教化学。当时中西的校长是杨永清的妹妹。

周芬也是阿季那种“一辈子的朋友”,一直来往,保持着友谊,周芬十分敬业,后来成为全国中等教育的四大名师之一,全国解放后被调来北京,在人民教育出版社编辑教材。一次,来看望阿季,说路上碰见东吴的同学,问:“见到杨季康了吗?”答:“见了。”“还那么娇滴滴吗?”“还那么娇滴滴。”钱钟书先生不服,立刻反驳:“哪里娇?一点不娇。”

杨先生说:“我的‘娇’,只是面色好而已。东吴有的同学笑我‘脸上三盏灯’(两颊和鼻子亮光光),搽点粉,好吗?我就把手绢擦擦脸,大家一笑。”

钱先生本人不也对杨先生的脸色姣好印象极深吗?他写给杨先生的七绝十章就曾这样赞道:

缬眼容光忆见初,蔷薇新瓣浸醍醐;

不知靧洗儿时面,曾取红花和雪无?

这年3月,钱钟书和阿季初次在古月堂匆匆一见,甚至没说一句话,彼此竟相互难忘。尽管孙令衔莫名其妙地告诉表兄,杨季康有男朋友,又跟阿季说,他表兄已订婚;钱钟书不问不顾定要说清楚,他存心要和阿季好。他写信给阿季,约她在工字厅客厅相会。见面后,钱钟书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没有订婚。”阿季说:“我也没有男朋友。”两人虽然没有互倾爱慕,但从此书信往返,以后林间漫步,荷塘小憩,开始了他们长达六十余年的爱情生活。

费孝通只是普通朋友

其实孙令衔说表兄订婚的事,也并非一点影子没有。叶恭绰夫人原为孙家小姐,是孙令衔的远房姑妈,称为叶姑太太。叶恭绰夫妇有个养女名叶崇范,洋名Julia,是叶公超的从妹。叶姑太太看中钱钟书,曾带女儿到钱家去,想招钱钟书为女婿,叶恭绰也很赞成。钱基博夫妇很乐意,但钱钟书本人不同意,及至遇上阿季,一见钟情,更坚决反对与叶家联姻。叶小姐本人也不同意,她有男朋友,一位律师的儿子。

至于孙令衔告诉表兄说阿季有男朋友(指费孝通),恐怕是费的一厢情愿,孙令衔是费孝通的知心朋友。阿季与钱钟书交好以后,给费孝通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

一天,费孝通来清华找阿季“吵架”,就在古月堂前树丛的一片空地上,阿季和好友蒋恩钿、袁震三人一同接谈。费孝通认为他更有资格做阿季的“男朋友”,因为他们已做了多年的朋友。费在转学燕京前,曾问阿季,“我们做个朋友可以吗?”阿季说:“朋友,可以。但朋友是目的,不是过渡(as an end not as a means);换句话说,你不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是你的女朋友。若要照你现在的说法,我们不妨绝交。费孝通很失望也很无奈,只得接受现实:仍跟阿季做普通朋友。

晚年遗韵

命运有时就那么捉弄人,1979年4月,中国社会科学家访美,钱钟书不仅和费孝通一路同行,旅馆住宿也被安排在同一套间,两人关系处得不错。钱先生出国前新买的一双皮鞋,刚下飞机就鞋跟脱落了。费老对外联系多,手头有外币,马上借钱给他修好。钱先生每天为杨先生记下详细的日记,留待面交,所以不寄家信。费老主动送他邮票,让他寄信。钱先生想想好笑,淘气地借《围城》赵辛湄和方鸿渐说的话跟杨先生开玩笑:“我们是‘同情人’。”

不知费老是怎么想的,似乎始终难忘这位意中的“女朋友”。1949年秋,钱杨夫妇应聘清华任教,与费老同事。思想改造运动中,费老自我检讨他有向上爬的思想,因为女朋友看不起他。晚年作文不顾事实,干脆说他的第一个女朋友是杨绛。本来就爱无事生非的小报就此大事炒作。一次我告诉杨先生:某小报大字标题“费孝通的初恋是杨绛”,没有什么内容,还是引的费老那句想当然的话。杨先生说:“费的初恋不是我的初恋。让他们炒去好了,别理它。”

(本版内容选摘自吴学昭《听杨绛谈往事》,因版面原因有删节,所有标题为编者所加。)

关于侦探小说

【杨绛书事】

我听说杨先生闲暇时爱读侦探小说,这一爱好也传给了女儿,钱瑗读的侦探小说之多不亚于妈妈。只听说杨先生和钱先生经常在生活中玩玩福尔摩斯和华生,“格物致知”;就请她说说侦探小说。杨先生说:“英国学者多数爱侦探小说。侦探小说有科学性见长的,有写世态人情见长的。科学性强就是犯罪计划周到深密,不易破案,能教人犯罪。牛津一位专门研究老庄的英国研究员K·J·Spalding有一架子侦探小说。他说,‘你们爱读什么,随便拿去看。’对侦探小说有同好的,交情也深一层。”

“侦探小说,英国最好,也最多;法国不多,比起英国,单调多多,好像只两大家,我都读了。读侦探有二好处,一是好玩,二是为了学习语言。读侦探逼你能猜即猜,不能猜则查字典。我读完全部法文侦探,阅读法国小说可躺着看,不必查字典了。但我总记着老师的话:查一字,即收获一字,以后看见就认得;不查,就失去了,再遇到也不相识。”

关于最爱的作家

【杨绛书事】

我知道杨先生英国文学作品读得最多,也最熟,想问问她最爱哪位作家?杨先生说:“此问很难答。因为各作家各有所长,兴趣可以很广,越读得多,越难说爱哪一人。譬如问最爱哪位诗人,最爱杜甫哪首诗,等等,都带些孩子气。各类文学作品,也各有可爱处。”

经不住我死乞白赖地盘问,杨先生蜻蜓点水式的表示简·奥斯丁(Jane Austen)的作品笔调轻快,塑造的人物鲜活,个个别致不同,令人过目不忘。她更喜欢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心理刻画和社会解剖巧妙结合,更有思想价值,更有分量。她说:Dickens是大天才,才气洋溢,惜文字欠佳,Thackeray文笔比他好,但不如Dickens exuberant(活泼、精神充沛)。

杨先生说:“我对于约翰生博士(Samuel Johnson)没读过多少,我最喜欢他的谈话,佩服他的博学,可怜他的身世,也崇敬他的为人。他的谈话不管有理没理,总很有趣,多警句,有识见,有劲,回味无穷。(钟书也爱John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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