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和惠子的关系 庄子和惠子成终身“辩友”
彼岸花开 2017-03-30
庄子惠子
庄子与惠子,一位是道家的一代宗师,一位是名家的大腕人物;一位穷得叮当响,一位是贵为相国;一位视名利如敝屣,一位却汲汲于富贵;一位喜欢深居简出,一位则不甘寂寞。两人的出身与个性如此的不同,却偏偏结交成了朋友。
惠施在魏惠王手下做事的时候,与同样靠嘴皮子吃饭的张仪不合,郁郁不得志之下回到了宋国,遇到老乡庄周。两人相谈甚欢,彼此投缘,遂结交为友。庄子一直把惠施当朋友,赞赏他的学识、智慧与辩才。可是,惠施却太不像朋友了!话说有一次,庄子好心好意去见见他,不知惠施从哪里听到了谣言,说庄子来抢他相国的位置。惠施立刻紧张了起来。他哪里还有对朋友的信任,楞是来了个全城大搜捕,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庄子。过了一阵子,庄子主动送到门上,还揶揄了他几句——“南方有一种鸟叫做鹓鶵,从南海起飞飞到北海去,不是梧桐树它不停下来栖息,不是饱满的果实它不食,不是甘美如醴的泉水它不喝。一天,它遇到正在啃食腐鼠的一只猫头鹰。鹓鶵从它面前飞过,猫头鹰仰头看着,发出‘吓’的怒喝声。现在难道你也想用你的相位来‘吓’我吗?”
庄子太了解他那位小心眼的朋友了。可是,也许惠子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他的好朋友——庄子。庄子的老婆死了,惠子特地跑到庄子家吊唁。到了庄子家,一瞧,他傻眼了。只见庄子坐在老婆遗体的边上,敲着盆子,哼着小曲,好像还很开心。惠施说:“你咋能这样呢?人家死了亲人哭得死去活来。你倒是好,不哭也就罢了,还敲着盆子,哼着小曲,太过分了吧!”庄子回答说:“我老婆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她是虚无的,是‘死’的;她现在走了,只不过又回归死亡。生死有命,这是自然的大道,何必大惊小怪呢?”——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此时的庄子多想对他的朋友惠子说声:“哥懂你,你懂哥吗?”
惠子不懂庄子,那么,他们友谊的基础是什么呢?说来奇怪,那就是辩论。惠子的学问,类似于我们现在所说的“逻辑学”。不过,他的“逻辑”基本上可以等同于诡辩,与西方的智者学派有的一拼。他那套逻辑在学术史上叫做“相对主义”。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万事万物没有确定性,说它是这可以,说它是那也可以,关键的问题是你如何去说。在惠子们看来,嘴巴就是真理的定盘针。惠子说啦——“天与地卑,山与泽平”。我惠施就是天,你庄子就是地;我惠施是山,你庄子就是泽。不过,咱俩在辩论面前,都是平等的。他与庄子的友谊,说白了,不是来源于思想的共鸣、人格的砥砺,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慰。天下第一是孤独的,棋逢对手可以脱离这份孤独,而且可以激发生命的潜能。庄子,就是他遇到的为数不多且不容小觑的论辩对手!
一天,庄子与惠子来到濠梁,庄子看到河里的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他感慨道:“鱼真快乐啊!”这或许就是庄子所追求的“逍遥游”的境界吧!惠子真的不懂庄子,听了庄子的这句话,顿时,他浑身上下都涌起了想和庄子辩论的冲动:“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鱼快乐呢?”“我不是鱼,但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快乐呢?”庄子反驳道。惠子不甘示弱,说:“我确实不是你,肯定不知道你。你也确实不是鱼,那你肯定也不知道鱼是快乐的啊!这不是很明显。”庄子话锋一转,说:“让我们从话题的开头说起,你刚才说了‘你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实际上说这话就表明你知道我的意思才问我的。而我在濠梁的时候,也当然是可以知道鱼是的快乐。”这一辩。可谓是淋漓尽致,而又平分秋色、难分伯仲。
庄子与惠子他们俩一见面就辩,他们辩论大瓠的有用还是无用,争执大樗的去与留,探讨人的无情还是有情。庄子喜欢举例子、讲故事;惠子则擅长抓住逻辑的漏洞。庄子更富“酒神精神”,惠子更富“日神精神”。酒神精神,重感性,重情感;日神精神重逻辑性,重理性。尼采之所以推崇“酒神精神”,是因为它更能够反映生命的本真状态,而日神精神常常造成对人的本真性的遮蔽。歌德不是也说过:“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常青!”惠施就是那种注定要把“日神精神”发挥到极致的人!他走到哪,辩到哪,哪怕是到梧桐树下乘凉,他也一定要为了辩论的乐趣不惜把人们凉爽的心情搅黄。难怪惠子的后辈荀子批评他“蔽于辞而不知实”了!
庄子更是很清楚他这位朋友的软肋!他这哥们知识渊博、脑袋灵光、嘴皮子一流,没得说!只可惜——“见物不见人”,往往为了嘴皮子的快感,而迷失了生命自我。他压根不晓得他到底为什么辩论,他辩论的事情是否有意义。庄子多次透露了他对这位朋友的看法——你胜我,难道我就错了?你不胜我,难道我就对了?或者我们可能全对了,或者我们可能全错了。真理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不增不减!看看这个世界的人啊!他们往往如你一般拿着自己的是非标准去评判别人,各是其所是,各非其所非。自以为自己永远是对的。其实,说人是非者,就是是非人。由此滋生了多少事端,酝酿了多少烦恼,造成了多少不幸。你看你惠施,当了相国又能如何?哪里如我无官一身轻;你论辩厉害,赢了我又如何?如今我活蹦乱跳,而你却横尸棺椁。人生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成天整那些没用的,咱还不如逍遥游去呢!
然而,庄子注定要一个人去逍遥游,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了!他的朋友早已安静地躺在墓石之下,喧嚣的世界已经把他完全抛弃,让他忍受着永恒的寂寥。当庄子经过惠子的墓地时,内心不免涌出一股伤感之情,他说:“郢人捏白土,鼻尖上不小心溅到一滴如蝇翼般大的污泥,他请匠石把他削掉。匠石挥动斧头,呼呼作响,随手劈去,小污点瞬间完全消失,而郢的鼻子竟没有受到丝毫损伤,郢人站着那也面不改色。宋元君听说这件事,便把匠石找来说:‘让我看看你的绝活。’匠石说:‘我以前是能削,但我的对手早已死了!’自从先生去世,我没有对手了,我不知道和谁辩论了!”
人生若是没有钟子期、俞伯牙那样情投意合的知音,倘使能有如庄子与惠子这样惺惺相惜的“辩友”,亦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