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里的一生 他为何排领导人最末?
浅草 2016-10-12
余秋里
毛泽东审阅时问陈伯达:“还有余秋里嘛!”陈伯达无奈,只得将毛泽东原话“还有余秋里”转抄新闻稿上。后,凡报道党和国家领导人名单,余秋里将军必为最末一名,且冠“还有”两字。此一奇特冠名方式一直延续至中共九大。
断臂将军:人称“一把手”
余秋里中等身材,天庭饱满,眉宇刚毅,任国务院副总理、石油工业部部长期间仍喜戴军帽,帽檐上推,朝天翘。虽断左臂,但雄风不减,大气纵横,军人气质依旧。
1929年,余秋里参加了红二方面军,先后任中队长、大队长、指导员、团政委、旅政委、军政委。作为政治干部,他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红军时期三次负伤。
1931年,余秋里在反围剿的七里萍战斗中,头部负重伤。1936年长征至云南乌蒙山区时,时任十八团政委的余秋里奉命率部截击国民党万耀煌部队,在选择进攻路线时,敌人一排子弹射来,击中其左臂,简单包扎后继续战斗。接着,在转移阵地时,左臂竟又被敌机枪子弹击中。
当时,余秋里左臂骨头白桩已穿出皮肉,两根筋露在外面,微微颤动,但仍继续指挥战斗。此后以断臂之躯,强忍疼痛,爬雪山,过草地,行程两万余里。9月方实施截肢手术,从此断左臂。
余秋里回忆言:“我负伤不久,伤口就开始发炎腐烂,痛得厉害。为了止痛,只能把受伤的左臂浸到冷水里泡一泡,或者用湿毛巾敷在受伤的左臂上。过草地时,有一段时间没有换药。
医生来检查伤口,打开纱布一看,伤口已经腐烂生蛆,医生用镊子将蛆一个一个夹出来,再用盐水洗清了伤口。”50多年后,西方记者索尔兹伯里著述《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听了余秋里的断臂经历后,耸耸双肩,惊奇地赞叹道:“余先生,你真是一个典型的军人,可敬可敬!”
抗日战争时期,余秋里任一二○师三支队政委,贺炳炎将军抗大毕业后调任司令员。贺长征途中断右臂而余断左臂。贺上任时,余秋里疾步相迎,伸其右手与贺之左手相握,一对空袖管随风飘飘,见此,两人哈哈大笑,旁观者亦忍俊不禁。
故时人称三支队为“一把手”部队,称余秋里为“一把手”政委。贺龙元帅曾对吕正操将军言:“贺炳炎和余秋里都是一只胳臂,初到冀中没几个人,可他们东一搞,西一搞,就搞出了一支过得硬的队伍!”
善抓典型:“典型就是领头羊”
余秋里善于做思想政治工作,没有教条主义,尤喜抓典型,树标杆,故属下工作别开生面。“硬骨头六连”和拼刺英雄刘四虎,大庆油田和“铁人”王进喜,均由他发现并推广成典型。
相传余秋里抓典型之认识源于儿时牧羊:“手里拿着小石头,专门打头羊,头羊往哪儿走,羊群就往哪儿走。典型就是头羊,就是领头羊。”
解放战争时期,部队补充大批国民党俘虏兵,有的连队俘虏兵甚至占90%多。如何带好俘虏兵,成为各解放军部队基层建设的新课题。三五八旅七一四团二营为了教育俘虏兵,开展国共两军对比教育。
团里及时推广这一方法,收到明显效果。时任三五八旅旅长的余秋里闻之,立即拍板:全旅冬季整训,以诉苦和三查(查阶级、查思想、查斗志)为主要内容。余秋里还亲自带领巡回诉苦团,到各团去诉苦。为此,西北野战军表扬了三五八旅的做法和余秋里深入实际的工作作风,并向各部队介绍其经验。
1948年1月,毛泽东于米脂县杨家沟召见余秋里,了解“诉苦三查”情况。余秋里至毛泽东窑洞滔滔不绝汇报了3个小时。毛泽东击掌曰:“很好!很好!我们从中央苏区,就想找一个教育俘虏兵的好形式。你们‘诉苦三查’的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后,毛泽东在《评西北大捷兼论新式整军运动》一文中,高度赞扬“诉苦三查”运动。
1947年初夏,晋绥军区召开建军会议,贺龙作总结报告曰:“今天到会的旅长、团长、政委、参谋长、主任、部长们,你们谁能讲出一个连队的工作?谁能讲出一个支部的工作?”众皆默然。贺高声曰:“在晋绥军区高级干部中,真正了解兵的是余秋里同志。他能讲出来。他这次没有到会,应该向他学习。”
1948年1月,西北野战军开前委扩大会,彭德怀元帅于会上表扬余秋里:“一纵三五八旅余秋里同志能深入群众,反映群众意见,具体解决问题,在诉苦运动中起了带头作用,工作生动,成绩很大。”其时大会发言人均为军以上干部,如一纵廖汉生、二纵王恩茂、四纵张宗逊、七纵冼恒汉,唯独余秋里是师级干部。杨秀山将军言:“彭总从不轻易表扬一个人的,要他说一个人不错,部队搞得好,很不容易。”
抗日战争时期某日,任弼时于某次干部会上表扬余秋里:“余秋里,现在已经成为大知识分子了。”余秋里急忙争辩:“任政委,我是大老粗,正正派派的大老粗!”全场哄堂大笑。
成都解放后,进入川西的解放军有十余万人,起义投诚的国民党军队约20万,粮食供应成为当时的中心工作。某日,贺龙命余秋里赴新都县开展征粮试点,以解燃眉之急。其时,川西匪患猖獗。贺龙问将军:“带一个连够不够?”将军答:“我一个班也不带,只要一辆吉普车,两个警卫员。”
将军轻车简从至新都,专选大地主家住,并晓之以厉害:“我们就住你家,如出问题,唯你是问。”地主甚恐惧,既要捐粮,又不敢报匪,将军虽居虎穴,毫发未损,一月征粮数百万斤。贺龙闻之大喜,命将军于成都人民代表大会上介绍征粮经验。据云,王愿坚著名小说《粮食的故事》原型即源于此。
敢于直言:毛泽东面前讲真话
余秋里敢讲真话。1959年4月,他参加党的八届七中全会,会间休息时毛泽东问:“余秋里同志,四川的情况怎么样?”余秋里朗声答道:“报告主席,四川情况不好。”而后简略汇报了四川生产生活的问题。
又1960年1月,余秋里参加上海的中央工作会议。毛泽东问大家:“前几天报纸上评尼赫鲁的一封信,你们看过了吧?”且一一点名,柯庆施、吴德、谢富治等均答“看过了”。问至余秋里,则答:“报告主席,我没有看过。”毛泽东曰:“我看余秋里讲的是实话。那么长的文章怎么一下子就看了呢!”会后,罗瑞卿与余秋里言:“你可帮了大忙,主席再问下来,我们真不知如何回答呢,你替我们大家都解了围。”
全党开展“反右倾”斗争时,石油工业部玉门局局长焦力人、兰州炼油厂党委书记徐今强均受波及。其时,石油系统干部受石油部和地方党组织双重领导。
余秋里闻知,星夜乘车至兰州,陈情于甘肃省委领导,对有关部门列举的右倾事例,据理力驳,一一澄清,言至激奋处,厉声曰:“你要打他们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我就把他们都调到部里来。”薄一波副总理在中央一次会议上谈及此事言:“余秋里与甘肃省委力争,保护了几名干部。他的办法是据理力争。”
1958年2月,余秋里领缨出征,接任石油工业部部长。史称:“从1958年2月到1965年1月余秋里同志担任石油部部长的七年间,就一举扭转了我国石油工业长期落后的面貌,而且为以后原油产量上一亿吨,进入世界产油大国行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1960年4月10日,余秋里组织石油会战作出的第一个决定,即为《关于学习毛泽东同志所著〈实践论〉和〈矛盾论〉的决定》。1963年某日,余秋里向毛泽东汇报大庆石油会战情况,曰:“大庆石油会战是靠‘两论’起家的。”毛泽东不解,问:“是哪‘两论’?”将军答:“就是你的《实践论》和《矛盾论》。”毛微微笑曰:“我那两本小书有这么大的作用啊!”
大庆油田创建初期,困难重重,余秋里提出口号:“只许上,不许下!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上!”石油部副部长孙敬文闻之曰:“这口号有点夸大主观因素。”将军点头称善,遂改为“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后,此口号传遍全国,老少皆知。
1962年2月初,余秋里参加扩大的中央工作会议。某日,毛泽东挥手召余秋里近前,小声问道:“这个石油在地下,你们用什么办法把它搞出来的?”余秋里一五一十地介绍,毛泽东似懂非懂地点头。
驭军严厉:“不打肥皂就刮胡子”
余秋里驭军严厉,常常点名批评加罚站,毫不留情,战争年代如此,到地方工作仍如此。
石油部某次大会,余秋里出示一份石油部教育司的公函,厉声曰:“大家看看,外交部的交竟是郊区的郊。教育司长来了吗?”答:“司长请假了。”“副司长顾德勤呢?站起来。”副司长顾德勤,老红军战士,不得不站立受训。
某次大会,余秋里问:“解放军军械部急需四百吨擦枪油,为什么三个月没有回音?”无人应答,继曰:“徐今强同志,你分管炼油厂工作,你说。”徐今强规规矩矩起立答之。徐今强,石油工业部副部长、党组成员。
又某次大会,余秋里点名道:“张俊同志,请站起来。”张俊答:“是。”余秋里问:“听说你特批×××每礼拜到哈尔滨洗一次澡?”答:“是。”余开始数落道:“你身上有没有虱子?我身上有没有虱子?在座的同志身上有没有虱子?都有,都去洗行吗!”张俊,石油学院院长,八级干部也。
故凡余秋里主持大会,人皆惶惶,领导干部尤甚。石油系统人人皆知一歇后语:余部长不打肥皂就刮胡子--厉害。
1975年2月,反映大庆油田的电影《创业》昂然冲破“四人帮”干扰,在全国公映。影片中的华程政委,即以余秋里为创作原型也。之前,江青在审片时恨恨曰:“华程的不少语言,就是余秋里的话。这是写真人真事,为走资派立传,要查背景。”
并罗列十多条罪名,欲扼杀此片,置余秋里于死地。后,毛泽东看电影《创业》,批示曰:“此片无大错,建议通过发行,不要求全责备。而且罪名有十条之多,太过分了,不利调整党内文艺政策。”江青无奈,只得作罢。
“你骗我,我骗你,大家都骗余秋里”
余秋里开会发言,滔滔不绝数小时而不倦,兴之所至,解扣敞怀,脱鞋盘腿,频举右胳臂而手势夸张。
作报告也与众不同,常将秘书准备好的讲话稿念个开头和结尾,或弃之不用,主要内容均为自己动手。采访过他的部队作家陈道阔曰:“勤奋使他没有依赖心理,自信使他耻于为人代言。”
南疆轮战期间,余秋里至云南麻栗坡开参战部队座谈会,一军和十四军领导参加。其时边境仍时有武装冲突,为了保证安全,拟于麻栗坡停两个小时。余秋里则优哉游哉,座谈会从下午两点开至6点。
这急煞了总政秘书长栗光祥,递一条子给余秋里,提示时间已到。余秋里瞥一眼,不睬。又半小时,栗继递条子,余不看,丢掷于地,全神贯注于会议。又半小时,栗再递条子,余挥手斥之,曰:“谁再催,就是右倾分子!”
余秋里喜欢看京戏,尤喜武戏,如《将相和》、《武家坡》、《三岔口》等,曰:“台上英雄豪杰,台下热血沸腾,有劲!”
1983年5月10日至17日,解放军总政治部于浙江金华一军三师召开培养军地两用人才经验交流会,笔者作为新华社记者出席。5月17日,余秋里到会,气魄非凡。
上台作报告,服务员欲上前搀扶,将军以手推之曰:“去!”一挥空袖管,跃然而上。开座谈会,服务员见余秋里取烟,急上前点火,将军亦以手推之,曰:“去!”自取火柴盒,以两腿夹之,只手擦燃点烟,动作麻利。下午,众将官送将军走,临上车前,将军突然转身,举右臂高呼:“我们拥护邓小平!我们服从邓小平!”是时,将军七十高龄也。
《解放军报》通联处原副处长、著名摄影家刘铁生言,某日,参加军委扩大会,谈及军队培养两用人才事,余秋里曰,要让全国各县的乡长都由转业干部和退伍战士来当。又某日,总政召开两用人才新闻发布会,余秋里举手表,问某大报记者,有没有这样大的字体,标题就用这么大的字!
全军培养两用人才活动初始健康发展,后为应付各级领导参观,渐成形式。有借用地方花木以充战士自植者,有购地方工艺品以充战士自制者。更有甚者,借地方人才以充部队人才。
随后有顺口溜遍传军队基层:“你骗我,我骗你,大家都骗余秋里。”将军闻之笑曰:“我岂是那么好骗的。”将军秘书雷厉言,将军治骗有方,下部队考察两用人才,必先考核军事训练成绩,并曰:“两用人才首先是军事人才,军事训练不达标,别的再好,也不作数。”
“当那么大的官,从未给家乡办点事”
余秋里1914年出生于江西省庐陵县(今吉安)坪里村。世代农民,父余焕然,母戴冬姑,将军为长子;有弟二,名余秋发、余财发。两弟及子侄等十余人均务农。将军年幼读两年私塾,粗识文墨,有善心,常为老人揉背。
1985年,侄子余黑古考军校,成绩过线,进京看将军,曰:“伯伯打个招呼,进好一点的学校。”将军对曰:“没有必要。”后余黑古转业时,将军亦不发一言。侄女余满秀1986年当兵,次年考军校,文化分不够,打电话给将军,盼给下面打个招呼,将军曰:“没有必要。能上就上,上不了回家种田。”
将军故里坪里村东有赣江,北有禾水,地势低洼,十年九涝。1987年吉安县拟同意将该村迁出,以根本解决受涝问题,但需报国务院批准并拨款。余秋里将军侄余黑古言,是年春,余黑古受乡亲委托赴京。
将军问:“你来干什么?”余黑古曰:“家里很苦。”将军曰:“种田哪有不苦?”余黑古曰:“家里天天涨水。”将军曰:“住在那个地方有什么办法,又不能把你们一家迁出来。”余黑古将吉安县迁村方案告之。将军沉思良久,曰:“此事应由县报省,省里如解决不了,再报中央。”遂不了了之。
秘书雷厉言,1983年5月,余秋里将军回乡探亲,子侄辈来见,先打招呼曰:“你们不要想从我身上沾什么光。”其弟余财发与将军言:“你当那么大的官,从未给家乡办点事。”将军对曰:“我是担任过副总理、国家计委主任。但我不是江西省计委主任,更不是吉安县计委主任。”
(本文资料来源于王展、栗光祥、雷厉、陈道阔、刘铁生及余秋里家人余财发、余黑古等人的采访口述和文函,并参阅了《余秋里回忆录》、《贺龙军事文选》、《中国石油大会战》等相关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