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德出身行伍,从士兵到元帅,一生爱兵如子,亦将亦兵。
1975年7月11日,朱德正准备到北戴河去休养,身体稍稍恢复的周恩来边在病房内作“八段锦”运动,边让卫士高振普打电话:请朱总在去北戴河之前先来见见。
前几天,朱德曾经想去看总理,因为总理当时的身体不太好,不愿让年近九旬的朱老总看到他在病榻上的样子,就没有请他去。当时,朱德也不想影响总理的正常治疗。得知朱德去北戴河需两个多月才能回来,周恩来担心到那时自己的身体条件不会比现在好,于是热情地向朱德发出了邀请。
下午5时50分,朱德走进总理的会客厅时,看见周恩来已经换下了病号服,远远地迎了过来。朱德紧紧握住周恩来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你好吗?”周恩来回答说:“还好,咱们坐下来谈吧。”
朱德的动作有些迟缓,当卫士走过来扶他坐到沙发上时,周恩来关切地问:“要不要换一个高一点的椅子?”朱德说:“这个可以。”
这天,朱德同周恩来交谈了20多分钟。周恩来知道患有糖尿病的朱德有按时吃饭的习惯,为了不耽误朱德吃饭,6时15分,两位老人依依不舍地握手告别。警卫员搀扶朱德上车后,周恩来一直目送汽车远去。
朱德同周恩来有着半个多世纪的深厚情谊。1922年,朱德在德国由张申府和周恩来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50多年来,他们曾经一起度过了无数个生死与共的日日夜夜。朱德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竟是他同总理之间的最后相见。
周恩来的病情不断恶化,毛泽东的病情也在加重。邓小平受毛泽东的委托,主持党中央和国务院的日常工作,对工业、农业、科技、国防、教育、文化等各方面进行全面整顿。在短短9个月里,形势有了明显好转,各个领域的工作取得显著的成效。对邓小平取得的成就,朱德十分欣慰,他称赞道:“在毛主席的领导下,由邓小平同志主持中央的日常领导工作,很好。”
然而,邓小平雷厉风行进行的整顿工作从一开始就受到“四人帮”的阻挠和破坏。后来,所谓“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兴起,全国再度陷入混乱。
1976年1月8日9时许,周恩来所在病房外的电铃忽然响了。这不是平常的电铃,而是为遇紧急情况专设的电铃。不好!大家快步跑向病房,几乎同时看到监护器上的心跳显示:心跳70几次。一直是100多次,忽然下降到70多次,陈在嘉大夫急得说不出话来。周恩来的心跳在继续下跌,60次、50次、30次……
医生们按照原定的抢救方案,采用了所有措施,呼唤、人工呼吸……都不起作用。陈在嘉哭了,她在监护器前坐不住了,方圻大夫替她守着。荧光屏上,时而显示一次心跳,渐渐地看不到心跳了,只见一条直线。总理,人民的好总理,为人民的解放事业奋斗了60多个春秋的伟人,带着全国人民的敬仰,离去了。跳动了78年的心脏于1976年1月8日9时57分停止了跳动。
这天上午,政治局又在举行“帮助”邓小平会议。与会者有的神情严肃,正襟危坐;有的仰身而靠,闭目养神;有的品茶吸烟,悠然自得。张春桥在发言,有条不紊地:“……这几天我又反复学习了主席近一时期的重要讲话,倍感亲切,很受启发。我认为主席的讲话主要有3个内容:一是关于“文化大革命”;二是关于教育和科技革命;三是关于对当前运动的意见。而这3条都是针对小平同志的错误所言的,既有特殊性,又有普遍性。为了挽救更多的犯错误的同志,也为了使广大干部从中吸取教训,引以为戒,我建议将主席的这些谈话整理成文件,适当的时候向全党印发,进行广泛深入的学习。”
江青晃了晃拳头,高声接过话头:“主席的这些话,不亚于1966年《我的一张大字报》,这一炮打得好!”
姚文元慢声细语地补充:“我有个想法,是不是把小平同志的检查附在文件后面?小平同志对主席的批评、对自己的错误,是不是要有一个比较正确的认识?是不是对全党要有一个交代?请大家考虑。”
邓小平阴沉着脸,粗声硬气地说:“你们讲的,我都拥护。如果主席同意,我的检查也当然可以印发全党。”
陈锡联和善地笑笑,婉言道:“主席的谈话精神可以向全党传达,至于小平同志的检查先不要急于印发。主席的有些批评是针对一种倾向,不是指的具体某个人、某件事,这样做容易造成混乱。……”
双方交锋正酣,汪东兴推门进来,神色木然地站在一旁。主持会议的王洪文诧异地望着他:“东兴同志,有事吗?”
汪东兴两眼缓缓地扫视着众人,声音低沉地说:“周恩来同志于今天上午9时57分逝世了。”
古老的大殿内一阵沉默。
邓小平[霍]地站起身,就要朝外走。张春桥冷冷地说:“洪文同志,还没散会吧?”王洪文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哦,总理逝世,大家说怎么办?”
走到门口的邓小平猛然转身,冷硬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慑人的威严:“一、立即向主席报告,组成治丧委员会;二、以中央名义发讣告,通知各驻外使馆降半旗;三、命令海边防部队,进入一级战备。”这时,
叶剑英起身道:“我去通知作战部。”
上午10时,毛泽东正侧卧在病床上,听工作人员给他念文件。昨晚他几乎彻夜未眠。负责毛泽东身边工作的张耀祠匆匆忙忙走进毛泽东卧室,他带来的是周恩来逝世的噩耗。
屋里沉寂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毛泽东只点点头,一言未发。对于他来说,周恩来逝世,早已是预料之中的事了。几年来,从医生一次又一次的诊断报告中,他预感到不妙。
过了良久,毛泽东目光呆滞地仰视着天花板,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走了,他也走了。”说罢,不禁潸然泪下,唏嘘不已。
当时,
朱德的身体也不好,才出院不久。组织上怕朱德悲伤过度,没有立即告诉他有关总理病逝的消息。
当天下午,朱德还接见外宾,接受比利时新任驻华特命全权大使舒马克递交国书。回来后,康克清想让他对总理逝世有个思想准备,便慢慢地对他说:“总理病情最近又有恶化。”朱德听了后,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会吧,他的手术做得很成功,怎么会这么快就恶化了呢?”
“反正情况不是很好。”康克清低声说。朱德还没有听懂康克清的意思,想不到总理已经走了,他认为:“有那么多的好大夫给总理治病,病情不会发展得那么快!”
可是,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他在想:总理的病恶化到了什么程度,难道就治不好了吗?
到了晚上8点,收音机里播出周恩来逝世的讣告,朱德惊呆了。尽管他已经知道周恩来病情恶化了,但他还是无法接受总理逝世的事实。听着收音机里不断传出的哀乐,看到家人个个泪流满面的样子,他才肯定这一切是真的了。眼泪从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流了下来,滴落在衣襟上,他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
工作人员告诉朱德,总理临终遗言是要把骨灰撒在祖国的大地和江河里。这时,朱德说:“过去人们死后要用棺材埋在地里,后来进步了,死后火化,这是一次革命。总理为党、为国家、为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是一个真正的彻底的革命家。”他一边说,一边流泪,还问:“你们知道总理的革命历史吗?”大家说:“知道一点,看了一些别人的回忆。”
“你们应该了解总理的革命历史!”说着,朱德就开始讲周恩来革命的一生。当时,家人怕他过分伤心,身体受不了,没有让他说很多,但他不时自言自语:“你们知道总理的革命历史吗?”他自己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1月11日上午,北京医院,太平间大厅。哀乐低回,哭声起伏。周恩来神态安详地仰卧在一张白布平台上,直挺的躯体覆盖着一面鲜红的党旗,四周摆着一簇簇洁白的马蹄莲,两名手持钢枪的战士肃立左右。佩戴黑纱的政治局委员们依次走进来,朱德、王洪文、叶剑英、邓小平、张春桥、
江青、陈锡联、
姚文元……每个人都在周恩来的遗体前肃立默哀,鞠躬诀别,随后绕灵床半周,从侧门退出去。
年迈的朱德拄着手杖站在灵床前,老泪横流,低声呼唤:“恩来!恩来!”他鞠罢躬,又挺直身躯,缓缓地抬起颤抖的右臂,庄严地向周恩来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才被人搀扶着蹒跚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