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和杨绛
钱钟书是中国现代著名作家、文学研究家。晚年就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任副院长。他在文学,国故,比较文学,文化批评等领域的成就,推崇者甚至冠以“钱学”。其夫人杨绛也是著名作家,育有一女钱瑗(1937年-1997年)。
关于钱钟书,有很多可以说的故事,有人说他狂,也有人说他痴。在他八十岁那年,亲朋好友、机关团体、学界人士纷纷要给他做寿,一位朋友打电话来询问钱老生日具体是哪天,夫人杨绛玩笑着挡驾:“没有那一天啦!”原来钱钟书早已有言在先:“不必花些不明不白的钱,找些不三不四的人,说些不痛不痒的话。”
这是典型的钱氏作风,淡泊名利,超凡脱俗,几乎是位出世神仙,不熟悉他品性的人难免觉得他“狂”。翻译家施蛰存曾这样评价钱钟书:“他学问是好的,嘴巴臭!他狂妄的很呀,他讲人家都是挖苦人的……你看他的《围城》好了,都是刻毒话,他批评人批评的厉害。”
钱钟书还有一个特点是“痴”,从小以此著称。不仅记不清自己的生日,穿鞋还分不清左右脚,上街迷路找不回宿舍,趁女儿睡着在她肚皮上画画,半夜拿竹竿帮猫儿打架……
他是“当代第一鸿儒”,也是一位痴狂才子。他的故事也不少,跟历史上的今天一起来看看吧。
一、横扫清华图书馆,给吴组缃开英文“淫书”书单
钱钟书19岁那年被清华大学破格录取,一入学就发宏愿“横扫清华图书馆”,历来被传为美谈。当时清华图书馆藏书很多,中文洋文都有,整日开放,但许多同学都摸不到门,钱钟书可谓地道的行家。
有一次,在校园咖啡馆,曹禺见吴组缃进来,便偷偷对他说:“你看,钱钟书就坐在那里,还不赶紧叫他给你开几本英文淫书?”曹禺和吴组缃也是1929年考进清华的,是当时著名的校园才子,他们都很佩服同年级的“清华第一才子”钱钟书,知道他学识渊博,阅读量大。吴组缃听罢,便走到钱钟书桌边,请他给自己开录三本英文黄书。钱钟书也不推辞,随手拿过桌上一张纸,飞快地写满正反两面。吴组缃接过一看,数了数,竟记录了四十几本英文淫书的名字,还包括作者姓名与内容特征,不禁叹服。几十年后,钱钟书和吴组缃都成了著名作家,见面时钱还爱考问一些冷门典故拿吴打趣,比如“马克思第三个外孙女嫁给谁了?”吴组缃只好回答不知道, 但不免反击说:“你专会搞这一套!”
二、为保护杨绛举起厚木板反击
钱钟书在小说里对男女之情冷眼旁观,似乎看破红尘,在生活中对杨绛却呵护备至,情深意切,是众所周知的佳话。他在杨绛睡着时用毛笔给她画大花脸;杨绛给他做饭,他心疼妻子劳累,写了“忧卿烟火熏颜色”。
生活并非一直这样情趣盎然,在特殊时期,杨绛被人无理殴打,温文儒雅的钱钟书竟然冲出来举起厚木板反击,当时他的已经60多岁。
那是1972年,钱钟书已经被打成“资产阶级学术权威”,他们的房子也让出一半给一户“革命群众”居住。一天,因为一件生活琐事,那家女主人(杨绛称其为“革命女子”)说钱钟书的女儿钱瑗“不是好人”,还打了她一耳光,杨绛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立刻还手,“这时两个革命男女抓住我的肩膀和衣领,把我按下地又提起来,又摔下,又提起,又摔下”,杨绛回忆,她当时一声都没叫喊,钱钟书本来在房间里看书,该是听到撕扯中木架倒地的声音跑出来。看见妻子被打,“他举起木架子侧面的木板(相当厚的木板),对革命男子劈头就打。幸亏对方及时举臂招架,板子只落在胳臂肘上。如打中要害,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当时钱杨二人都已60多岁,对方夫妇只有40多岁,又比他们分别高出一头,杨绛赶紧拉了钱钟书回房,关上门,锁上锁。
回房后,“钟书余怒未息。我说,‘幸亏我身体轻,没伤筋动骨,算了。’钟书用手一抹说:‘这事不再说了!’他感叹说,和什么人住一起,就会堕落到同一水平。”那家人后来扬言一定要报复,钱杨夫妇就躲到钱瑗在北师大的宿舍,做了整整五年的“难民”,一直到1977年,才搬进杨绛至今仍居住的三里河新家。
杨绛后来写道,“打人,踹人,以至咬人,都是不光彩的事,都是我们决不愿意做的事,我们做了不愿回味的事。”在“文革”中钱钟书挨批,挨斗,被剃“十字头”,他都没有反抗,他一生唯一一次动手打人是为保护杨绛。钱的传记作者、史学家汤晏写到:“其实他也是人,他也有喜怒哀乐”。
三、帮自家猫打败林徽因的猫
钱钟书和杨绛都很喜欢猫,解放后,他们住在清华,养过一只很聪明的猫。据杨绛讲述,小猫初次上树,不敢下来,钱钟书设法把它救下,小猫下来后,用爪子轻轻软软地在钱钟书腕上一搭,表示感谢。“我们常爱引用西方谚语:‘地狱里尽是不知感激的人。’小猫知感,钟书说它有灵性,特别宝贝。”
小猫长大了,半夜爱和别的猫打架。钱钟书特别备了一枝长竹竿,倚在门口,不管多冷的天,听见猫儿叫闹,他就急忙从热被窝里出来,拿了竹竿,赶出去帮自己的猫打架。当时,钱、杨夫妇与清华建筑系教授
梁思成、
林徽因夫妇是邻居,钱家的猫与林徽因的猫是最爱争风头的“情敌”,钱钟书如果看见自己的猫被林女士的猫欺负了,丝毫不客气,总要用竹竿教训“对手”。
林徽因也非常宝贝她的猫,说那只小黑猫是她一家人“爱的焦点”,任它淘气也一味护着,没人舍得打一下。杨绛说:“我怕钟书为猫而伤了两家和气,引用他自己的话说:‘打狗要看主人面,那么,打猫要看主妇面了!’(钱钟书小说《猫》的第一句),他笑说:‘理论总是不实践的人制定的。’”
杨绛引用的“打猫要看主妇面”,出自
钱钟书的短篇小说《猫》,作于抗战时期,1946年面世。女主角李太太是一位喜欢在家里办沙龙、接受各种知识分子奉承讨好的美丽女子,她有个“最驯良,最不碍事”的丈夫,是一位留学归来的学者。虽然钱钟书在序中说“书里的人物情事都是凭空臆造的”,但读者还是能一眼看出原型就是林徽因和梁思成。有人说,《猫》是《围城》的前奏。但《猫》比《围城》更加犀利,大部分内容是真人真事,20世纪30年代活跃在北平的知识分子,几乎都被钱钟书的妙笔辛辣嘲讽一番。
比如他写到陆伯麟,影射的是周作人:“就是那个留一小撮日本胡子的老头儿。除掉向日葵以外,天下怕没有象陆伯麟那样亲日的人或东西”。
写到说话软绵绵的曹世昌,影射的是沈从文:“虽然名满文坛,还忘不掉小时候没好好进过学校,老觉得那些‘正途出身’的人瞧不起自己……爱在作品里给读者以野蛮的印象,仿佛自己兼有原人的真率和超人的凶猛”。
写到袁友春,影射林语堂:“读他的东西,总有一种吃代用品的感觉,好比涂面包的植物油,冲汤的味精。更象在外国所开中国饭馆里的‘杂碎’,只有没吃过地道中国菜的人,会上当认为是中华风味。”
五、《围城》拿曹禺“开涮”
钱钟书与曹禺、颜毓蘅并称清华外文系三杰。曹禺为人谦虚谨慎,无论在学生时代还是后来成为著名剧作家时,提起钱钟书,言辞都饱含敬佩之情,说他是大学问家,“比起来,我写写剧本,只是雕虫小技没有什么,他真是了不起。”
钱钟书对这位同窗却毫不客气,写《围城》的时候还不忘拿他开玩笑。《围城》中有个情节,三闾大学的“女生指导”范小姐与主人公之一赵辛楣相亲时,为卖弄风雅,问赵辛楣是否喜爱曹禺,赵却从未听说过,范小姐“大为惊骇”,暗自鄙夷。
赵辛楣是留洋归来的大学教授,知识渊博,钱钟书偏爱的角色;而范小姐被钱钟书写的滑稽无知,是地道的“丑角儿”。钱钟书在此暗讽,曹禺剧本只配范小姐那样的人喜欢,真正有眼光的知识分子是不屑一顾的。
钱钟书的好友、历史学家向达说:“人家口蜜腹剑,你却是口剑腹蜜。”这应该就是钱钟书犀利嘲讽时人、却没有留下“恶名”的原因,无论当面背后,他都一样直言。
杨绛说,“能和钟书对等玩的人不多,不相投的就会嫌钟书刻薄了。我们和不相投的人保持距离,又好像是骄傲了。我们年轻不谙世故,但是最谙世故、最会做人的同样也遭非议。钟书和我就以此自解。”
六、对女儿“痴情”专一
钱钟书和杨绛一生只有一个女儿钱瑗,小名阿圆。钱钟书从来摆不出父亲的威严,他比女儿还要顽皮。钱瑗小时候常说:“我和爸爸最哥们,我们是妈妈的两个顽童,爸爸还不配做我的哥哥,只配做弟弟。”
有一次,钱瑗大热天露着肚皮熟睡,钱钟书就给她肚皮上画个大脸,被杨绛一顿训斥,不敢再画。每天临睡他还要在女儿被窝里埋置“地雷”,把大大小小的玩具、镜子、刷子,甚至砚台或大把的毛笔都埋进去,等女儿惊叫,他得意大乐,恨不得把扫帚、畚箕都塞入女儿被窝。女儿临睡前必定小心搜查一遍,把被里的东西一一取出。这种玩意儿天天玩也没多大意思,可是钱钟书百玩不厌。
除了逗女儿玩,钱钟书也教女儿英文单词,见有潜力可挖,还教了些法语、德语单词,大多是带有屁、屎的粗话。有朋友来时,钱钟书就要女儿去卖弄。“我就八哥学舌那样回答,客人听了哈哈大笑,我以为自己很‘博学’,不免沾沾自喜,塌鼻子都翘起来了。”钱瑗在书中写到。
钱钟书写《围城》时,对女儿说里面有个丑孩子,就是她。钱瑗信以为真,却也并不计较。后来他写《百合心》里,又说里面有个最讨厌的女孩子就是她。这时钱瑗稍微长大些,怕爸爸冤枉她,每天找他的稿子偷看,钱钟书就把稿子每天换个地方藏起来。一个藏,一个找,成了捉迷藏式的游戏。后来连杨绛都不知道稿子藏到哪里去了。
1997年,钱瑗因肺癌扩散去世,她走在了钱钟书的前面。杨绛花了十天时间,将钱瑗的病情和死讯慢慢渗透给钱钟书。
杨绛写到:“钟书的‘痴气’也怪别致的。他很认真地跟我说:‘假如我们再生一个孩子,说不定比阿圆好,我们就要喜欢那个孩子了,那我们怎么对得起阿圆呢。’提倡一对父母生一个孩子的理论,还从未讲到父母为了用情专一而只生一个。”
参考资料:汤晏《一代才子钱钟书》,李洪岩《钱钟书与近代学人》,杨绛《我们仨》《记钱钟书与》,钱瑗《爸爸逗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