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保路运动几个问题的澄清——章立凡答时代周刊记者问
非我族类 2017-09-05
保路运动
时代周报:当年清政府在很多省份发放股金,但保路运动却在成都最先发起,这是什么原因?
章立凡:强行摊派应该是后来把事情搞大了的一个直接导火索,实际上,这起事件的爆发看似在四川、在成都,但前几年摊派股金的时候,祸根就已经种下了。之所以后来在成都爆发,当然有成都的一些便利原因,如你刚才所说,茶楼这类地方比较容易聚集人等,最主要的还是老百姓对政府积怨多年,趁机全部爆发。
时代周报: 股金估计被挪用了多少?
章立凡:大概是两百万左右,和现在比,确实不算什么,但那时两百万就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时代周报:你怎么评价盛宣怀这个人,他是促使“保路运动”发生的“罪魁祸首”吗?
章立凡:把所有的责任都让盛宣怀承担,有失公允,即使没有盛宣怀,以后还是会有李宣怀、王宣怀,终究还是会有那么一位始作俑者出现。其实盛宣怀主张把铁路收回国有,也有他的道理。一直到今天,铁路究竟是应该国有还是商有,也没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国有,有它的优越性;商有,也有它的优越性,但局 限性也不小。比如修建铁路是一项耗费资金和时间的巨大工程,商办很难有政府的力量,即使是修建,也必须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
时代周报:但在历史记载中包括很多文献,都把盛宣怀看成是引发“保路运动”的“祸首”。
章立凡:“保路运动”的确和盛宣怀的左右摇摆有关。企业家有几种类型,如张间,创造出一种发展环境。还有胡雪岩型,投靠政府,弄个红顶子。再就是盛宣怀类型,有新思想、新思维,但投机性极强,这类人最好就是让他经商,如果做官,危害就比较大。盛宣怀为商时,想办法让铁路商办,但为官后,又大力推进铁路归国有。显然,盛宣怀只考虑自己的利益问题,哪边对自己有利益,就为哪边说话,最后导致百姓尤其是持有股金的百姓对他非常愤恨。其实盛宣怀既不算是一个合格的政客,也不是一个优秀的商人,就是亦政亦商的这么一个人。再有,股票本身就有风险,股民盈和亏都是正常,也应该自己承担,你凭什么只能盈,亏了就要让政府买单呢?这就是没道理的事情。
那为什么老百姓没道理了还要造反?很简单,老百姓觉得你一会可以国有一会可以民营,改来改去的。既然你不守规矩,那我们凭什么就守呢?我们也不守。 说白了,就是没有规矩,也不懂得制定规矩,大家都是乱来。反正政府就怕人多,人多出事就不好办,“法不责众”就是这个道理,这个词也只有汉语中有。
时代周报;在历史发展到这个阶段的时候,我查阅了一些史料,其实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程度。
章立凡:你说得很对。多米诺骨牌倒塌的时候,其实还有很多次机会,手疾眼快一点,把后面的那块骨牌抽出来,也就没有连锁坍塌了。比如,政府可以宣布高价收购股金,或是延缓把铁路收回国有等,机会还多得很,但整个体制出了问题,明明知道可以用一些措施阻止骨牌连锁反应,就是没有去做。
时代周报:为什么?
章立凡:对自己没利益的事情,谁都不去想,即使想到了,也不去做,所以清政府眼看事态渐渐演化为一起规模较大的“群体事件”,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挽救措施,四川护理总督王人文已经给朝廷上了奏折,恳请朝廷暂缓接收川汉铁路。可惜的是,上边并不买王人文的账,此时,保路运动已经一触即发了,即使后来不开枪不死人,“保路”这事儿也会发生。
时代周报:朝廷为什么不买王人文的账?
章力凡:朝廷太相信自己了,大清江山,稳如泰山,哪有那么容易撼动!结果,现在可以得出结论了,凡是看似牢固的江山,最后都是很容易撼动的,外界只要稍微给力,它自己就崩盘了。
时代周报:谈谈端方这个人。
章立凡:端方这个人实际上很贪婪,巨敛的时候不择手段,但“保路运动”和他关系不是很大。他是在带兵平定途中还没入川呢,就被杀掉。端方的被杀,最后还作为“保路运动”的闪光点载入史书,这是不应该的。“保路运动”开始在四川、在成都进行时,还是很平和的,但随着“袍哥”的加入,性质开始有了变化。 四川的“袍哥”是有传统的。帮会势力的介入使“保路运动”蒙上了另一种调子,那就是有越来越多的暴民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