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12日,法国最后一位幸存的一战老兵拉扎尔·蒙蒂塞利(Lazare Ponticelli)在巴黎近郊离世,享年一百一十岁。
纪念可以是一件庄严而坚实的东西:墙上被揭开的匾牌;广场上建起的石碑;一块块砖垒砌起来的圆顶陵墓,高耸于城市的上空。但纪念也可以是像水和雾那样虚无缥缈:抽屉底发黄的照片;声音的渐行渐远;对死者的最后记忆者最终的死去,只剩下下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所说的“一片遗忘的海洋”。
拉扎尔·蒙蒂塞利快要逝去,引起了法国上下一阵慌乱。一段时期里,这位derdesders(最后的最后),是这个国家唯一的一位记得起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人,因为他曾经在期间战斗过。他所居住过的克雷姆兰-比塞特尔(Kremlin-Bicetre)的市郊,像大多数其它社区一样有战争死者纪念馆。但,更重要的是,这个地方还有蒙蒂塞利。他直到快111岁时,一直是戴着扁帽和棕色上衣出现,瘦小而有着炯炯有神的双眼。在纪念馆内献上一小把康乃馨的时候,他会极力稳住他迈出几步。最惊讶和严肃的观察者往往是孩子。对于他们,蒙蒂塞利总是会满足他们需要,讲他自己的故事。 连续几届法国总统们都争相向蒙蒂塞利致敬。那是蒙蒂塞利所描绘的阻止一切黑暗势力的方式:840万人包括工人,农民和普通大众,他们戴着尖顶钢盔,穿着被风吹得鼓胀的大衣,在1914年和1918年之间作为法国步兵(poilus)一直光荣地保卫这片家园。雅克.希拉里建议为蒙蒂塞利举行一次国葬。他也许能葬在万神殿内,和
卢梭和
伏尔泰并排。尼古拉斯.萨科其(注:法国总统)建议在巴黎荣军院(Les Invalides)举行一次大型纪念活动。但蒙蒂塞利什么也不想要:不要仪仗队,不要喧闹pas de tapage important。他为他迟来的Légion d'Honneur(法国荣誉军团勋章)而感激。这都被他和其他勋章一起保存在鞋盒里。但他敏锐地意识到他引起这么多人的注意,只是因为他是最后一位幸存者。
其他人怎么样了呢?例如,担架手们,在阿贡(Argonne)曾告诉他,他们因为害怕德国人的火力而不敢出战壕;无人区里的战友,蒙蒂塞利听到他被铁丝网缠住了,腿伤很严重,正在尖声地呼救。直到最后,蒙蒂塞利拿着铁丝钳子冲向他面前,把那人给拖回战壕。另外蒙蒂塞利在黑夜里绊到的德国士兵。那人已经受了伤,希望蒙蒂塞利杀了他。他默默地伸出手指向蒙蒂塞利表示,他家里有两个孩子;还有帮助过蒙蒂塞利的同志们,因为他不能读和写,所以他们帮助他同战前遇到的一个挤奶女工保持联系;再有和他生死与共的四个战友,在布鲁斯战役后,军医从蒙蒂塞利的脸颊里取出一块榴弹碎片,它卡在里面已经引起腐烂了。 每一轮被火炮猛袭的时候,他说,他和战友们都考虑了最坏的情况。他们互相承诺:“假如我死了,你们要记住我,行么?" 蒙蒂塞利觉得有责任努力一下,但很困难了。他们mes camarades, les gars, un type(只能被记起脸,记不起来名字了)。而他逝去的话,这些脸都会随之消逝了。
面包换烟草。
在很多方面,蒙蒂塞利不是个典型的法国步兵。他是意大利人,来自非常贫穷的艾米利亚-罗马涅(Emilia-Romagna).他跟随他的家人来到法国讨生活。他孩提时,和平年代的记忆跟战时一样,很少能记得起来了:在多石的野外手抓画眉,缝自己的鞋以及在于诺让苏马尔尼(Nogent-sur-Marne)干起清扫烟囱的活。他认为法兰西是个天堂。在16岁的时候,虽然没到年龄,出于感谢,蒙蒂塞利应征入伍加入外籍军团。当1915年意大利加入战争时,他转到意大利阿尔卑斯兵团,但只是因为两个警察押着他到了都灵;而他三年炮手日子里,一直仔细保留了他的法军存折,直到他能再回到天堂---法国。1939年,他成为了一名法籍市民,他的余生都一直在建造Ponticelli frères---一家拆装烟囱和造工业管道的公司。
然而,不断有人想同他谈起那场战争。蒙蒂塞利总是亲切地答应他们,虽然到最后他体质不好,声音嘶哑还带着气喘。重视战争的可怕和无用,对他很重要,其它人也一样。更重要的是,他很震惊,他过去被命令去向他不认识的人开火。对于那些人,他当然也是个陌生人。他们都是孩子的父亲。他没有同他们团争吵。C'est complètement idiot la guerre.他的意大利阿尔卑斯团曾三个星期内没有向奥地利人开火。因为他们团中许多人都讲奥地利语。然后他们拿着大块的面包去换烟草,互相拍照。到蒙蒂塞利生命的尽头,他依然没有兴趣与任何人为敌。他说他不理解到底为什么他或者他的团要打仗。
在3月17日,他实现了他的希望,或者基本实现了:在巴黎荣军院,为所有步兵们举行国葬,然后再搞一个简单的家庭葬礼。政府非常想要纪念这位最后的步兵;但是,蒙蒂塞利喜欢的是默默无闻,简简单单,甚至是被遗忘,这样才更像他的战友们。